自己应该如何抉择,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无数条方案在杨希恩脑中成型又被推翻,作为定远府的侯爵和天狼军的总帅,他必须思考出一个打破当前局面的方案。
继续战斗已经被排除在可能性之外,弱势的兵力和恶劣的战况决定了哪怕他杨希恩智计天下无双也无法力挽狂澜,坚持抵抗跟什么都不做单纯送死区别不大。
那么逃,就要选择往哪儿逃。
向定远府方向撤退是理论上最稳妥的判断,毕竟当前定远府的防御相当空虚,可调用的只有一支实力孱弱的李威奇舰队,若是自己的舰队继续向京畿方向移动,且不说补给线将完全切断,老窝子会不会被人掏了都是个问题。
可是这一点敌人也会想到,那支出现在背后的伏兵舰队完全出乎杨希恩的预料,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其他地方设置阻拦突围的陷阱?何况向定远府撤退就意味着放弃对京畿的支援,更会将海因斯的背后彻底出卖给徐光荣舰队,到时候自己向京畿派出的两支舰队都将难逃被围而歼之的命运,这场帝国内战自己就会成为最终的输家。
……要赌一把吗?
“侯爷,我马上撤回来支援!”正在对徐光荣舰队右翼发动猛攻的钟伟剑已经察觉到后方的不妙,他想让自己的舰队脱身协助核心舰队进行防御。
“不,你继续保持攻势,加强攻势!”闭上眼睛又睁开,杨希恩心中已然做下决断。
“侯爷,难道说我们要?!”定远府的将领没有一个庸才,杨希恩这句话马上让所有人理解了他的打算。
“啊,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以攻为守。”杨希恩咬着牙点头。
“可是后面该怎么……”在卢守义舰队被压制后李定勋舰队也开始承受伏兵舰队的直射火力,当前杨希恩舰队中尚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核心舰队,可是就算把核心舰队全都压上段时间也未必能够突破徐光荣的阻截。
“侯爷,我的舰队留下来殿后。”杨希恩好久没有出声,另一个坚毅的声音却出现在频道中。
“卢将军你……”那个声音来自于平日里最低调的卢守义,其他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单独一支分舰队留下来殿后,下场会变成什么样再容易想象不过。
“侯爷,之前为了让您安心说出那种蠢话,结果上讲是我的错误进言干扰了您的正确判断呐,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我可能早就被您迁怒斥责甚至被逼留下来当殿军了,但是您没有对我说这种话。既然您表现出了您的宽宏,我作为臣下自然应当尽忠以弥补自己的过失。”原来卢守义还记得之前杨希恩表现出不安的时候自己对他讲的话,现在的糟糕处境证明当时杨希恩的不安完全正确,这让卢守义心中泛起了难以抑止的懊悔和愧疚之情,所以他打算留下来给其他人突围创造机会。
“侯爷,卢将军的舰队都是新兵,还是我留下来殿后吧。”不知道是不是被卢守义的话给感染了,连李定勋也出来主动要求殿后。
“正因为我的舰队都是新兵才应该留下来殿后,突围之后大家依然要作战,在这里把精锐部队丢掉怎么行?!”卢守义坚持道。
“要是你的舰队无法完成任务整个舰队都逃不出去!侯爷,这里还是由我来……”李定勋也急了。
“卢将军的舰队留下来断后,其余人以钟伟剑为先头突围。”让二人继续这无意义的争辩只会让战局越来越恶化,杨希恩狠咬牙根做出了选择。
“多谢侯爷的信任!”明明是个送死般的任务,卢守义却好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恩赏般眼中泛着光芒。
“我的命令只有一个,不许死。”杨希恩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也跟钟鉴雄说过同样的话,“完成任务后允许你投降,不,我命令你投降!”
“……是。”卢守义眼中的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感动的泪光。
没有一个冷酷的上位者会对部下讲出这种话来,可能正因为杨希恩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卢守义才会选择追随在他身后吧。
——另一边·徐光荣舰队——
“唔,全舰队向右展开!”眼睛死死盯着杨希恩舰队的变化,徐光荣额头上流下了一滴冷汗。
杨希恩舰队这完全与常理相悖的反应,正是徐光荣布下的必杀之阵中唯一一处可以被破解的弱点,而杨希恩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弱点并开始朝它猛烈进攻。
是的,伏兵舰队在赶来这里之前已经在通向定远府方向的退路上布置了足以让任何一支舰队停下来的陷阱,看似最稳妥的退路其实是死路一条,而看似死路的凉州方向反而是这个陷阱中间唯一的生路,因为一直被追杀的徐光荣舰队是没有时间在自己身后布置陷阱的。再加上之前刚刚接触的时候杨希恩就从阵型最右侧发动进攻堵死了箕型阵向右侧扩展的空间,徐光荣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完全阻截杨希恩突围的好办法来。
“大人,现在向右展开的话会承受敌人的正面火力,损失会变得很大!”副官急忙想徐光荣进言,哪怕是以西凉军的冷酷视角去看,徐光荣强行更改阵型也实在是过于莽撞了。
“我知道!让你做你就去做!”徐光荣已经没时间对部下做解释了,他不能让西凉府布置数月的战略谋划在自己手里流产。
“……是,全舰队向右展开!”被徐光荣如同墙角野兽般的怒喝所震慑,副官不得不向舰队下发这个反常的指令。
事实上徐光荣舰队的右翼已经处在崩溃边缘,本来就不是特别合适的防守阵型,在杨希恩舰队四分之三的兵力拼命压上之后立即就失去了方寸。反观后面被留下来殿后的卢守义舰队却突然变得打了鸡血般顽强,骤变的作战风格让已经熟悉卢守义舰队作战思路的伏兵舰队措手不及,卢守义甚至用弱势兵力向伏兵舰队发起了反突击,一下子打乱了伏兵舰队的追击节奏。
这就是所谓的死兵吧。
心虚而且不情不愿,徐光荣舰队还是按照提督的指示开始整体向右方机动,只是在动作上明显比之往常要迟缓很多,西凉军将士们的心情并非难以理解——明明说好了是一个必杀陷阱,大家等待的是光荣的军功和丰厚的赏赐,怎么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要变成跟敌人面对面拼命的恶战了呢?
正是这种“不能死”、“不想死”的顾忌,让徐光荣舰队在已经准备豁出去命拼一把的杨希恩舰队面前处于了弱势,缓慢的机动滋生了衔接问题,很多小股舰队互相挤在一起谁也不愿意跨越那道危险的火力线,而个别蛮勇舰长不顾整体阵型的单独行动很快就被杨希恩舰队给盯上并且击毁了。
“旗舰也靠过去!”徐光荣不可能没注意到部下们的迟疑,他选择让旗舰压上以逼迫部下们前进。
这次被迫的冒险行为,却被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杨希恩给盯上了。
“李定勋,带你的舰队突上去,不计代价给我打掉那条船!”徐光荣座舰的突兀行为让杨希恩辨识出了那条船就是这个舰队的旗舰,他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机会挥下狠狠一刀。
“是,舰队随我来,突击!”李定勋瞬间领会了杨希恩的意思,毫不迟疑地带着自己的分舰队突破支离破碎的敌军右翼直冲徐光荣座舰所在位置。
“遭、糟了!全速倒车!”猛然间一支舰队迎面朝自己冲击过来,徐光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焦急之中做出了暴露旗舰位置的愚蠢判断。
徐光荣不能冒着自己被干掉的风险跟李定勋硬碰硬,就战场整体来讲判断是正确的,但他这几乎相当于战场逃亡的条件反射彻底击碎了己方舰队继续前进的士气。
提督都跑了,谁还会为了提督的命令拼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