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碰到那块石板的一瞬间,感觉一股触电一般的酥麻感从手上传来,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四周的死寂突然像止水中滴落一滴落珠,漾开了一圈波纹。
他感到头顶突然亮起了明亮的光源,照亮了整个祭坛,他抬头看去,顿时错愕得说不出话。
他的头顶是一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垠星海,那尊无脸的巨大的石像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俯视他。是的,即使那石像并没有眼睛和脸,白宏胜能感觉到石像正在俯视他,而石像顶上正是那广阔的星海,闪烁着亘古的光。
他毛骨悚然,想抽回自己的手,觉得可能石板有问题,但是他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石板,地板也不见了,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悬空的法阵,绘制着奇怪交错的图案,笔锋粗暴,杂乱,亮着血红色的光芒。
白宏胜终于被这一连串彻底无法理解的事情彻底惊吓到崩溃了,这像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荒诞,匪夷所思,他在这无人的空间中恐惧地大喊起来,声嘶力竭,绝望而无助,心脏要撕裂似地狂跳着,神经逐渐崩断。他的声音被这无限庞大的空间吞没了,落入泥沼一般的黑里。
他希望这些是他的一场梦,他向不知名的神明祈祷着,谁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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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白先生,您还好吗?”
白宏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猛地回过神来。
他正坐在一间类似于咨询室的房间里,面前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咨询师,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什么?”白宏胜有些错愕,他试图搜寻自己的记忆,但是他茫然地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天铭号的航行途中,接到让他去会诊的电话那里,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像喝酒断片了一样,那段记忆像是被黑色记号笔大刀阔斧地涂抹掉了,但是他意识到,那里有个断片。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好像接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拨弄。
“哎呀,别拨那个东西。”女咨询师出声制止他,“电极还在运转,不可以强行断开,你要是想先休息一下,我帮你关掉仪器。”
“请帮我关了吧。”白宏胜点点头,茫然地开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声音有一点奇怪,仿佛变得清澈了一些,他前几年患了咽喉炎,嗓子就一直是有些不太好,声音变得有些哑。
“好的。”咨询师站起了身来,摁了一下白宏胜身后的机器的开关。
白宏胜脑袋上连接的东西自行脱落了,咻的一下收了回去。
“我发生了什么事?”白宏胜一脸不解地四下张望着,“我记得我之前是在科考船上……?”
女咨询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您是说天铭号吗?您一周前就已经下船了。”
“一周……前?”白宏胜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
“是啊,因为你们同行的益河号失踪了,您的同事本来以为您也跟着遇难了,但后来您被发现躺在快艇上,又出现在了天铭号视野里。”咨询师耐心地向他解释,“您醒过来就失忆了,出现了精神创伤的症状,我们正在替您进行治疗。既然您现在出现了部分记忆的恢复,说明刚才我们的治疗有效果了。”
白宏胜瘫在治疗椅里,依然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您现在记得什么?”咨询师坐下,将椅子稍稍拉近了一些,“我们来梳理一下。”
“……”白宏胜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记忆依然是一团乱麻,大脑似乎抗拒想起任何东西,只有极少的一些词语,画面,一闪而过,难以捕捉。
“没事,您别着急。”咨询师见他浮现有些痛苦的神情,连忙安慰道。
“我姑且记得所有离开天铭号去会诊之前的事情。”白宏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
“嗯嗯,那很好,您已经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了,那么之后的事情有印象吗?”
白宏胜皱着眉头,在那一团乱麻中努力抓取着那些模糊的残影。
白色的人影,扭动的某种生物,黄绿色的眼睛。
他感觉心脏微微有些颤抖,太阳穴胀得有些疼。
“郑……”白宏胜似乎抓住了一个名字,但是一提到那个名字,他的腹部突然剧痛了起来,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五官扭曲成一团。
“您没事吧?”咨询师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今天的治疗其实已经差不多了,要不您今天先回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您已经很累了,您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说着,咨询师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乔先生,白先生今天的治疗结束了,您先带他回病房吧!”
乔高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白宏胜,眼神十分担忧。
“你怎么样?”他快步走近,扶起白宏胜。
“我没事……”白宏胜摇摇头,“我,我的脑子有点乱,而且肚子刚才突然有点疼。”
“我扶你回去,你先睡会儿,这个治疗仪可能对你的身体有副作用。”乔高阳看着那台布满电线和指示灯的治疗仪,露出没什么好感的表情,“走吧。”
白宏胜被搀扶着,走出了治疗室。这里似乎是一个精神病院,走廊上四处可见心理治疗的科普告示,有一些护士走来走去,对白宏胜投来不冷不热的目光。
“我怎么在这里?”白宏胜的肚子好了一些,低声问乔高阳,“我只记得自己在船上为止的事情。”
“你们同行的那艘船出事了。”乔高阳皱着眉头,“你和你的助手刚好在出事的时候,去了那艘船上,大家还以为你跟着那艘船不见了的时候,你又回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记忆,胡言乱语,所以你被送进来了。”
“……好吧。”白宏胜有些狼狈地笑了笑,“对不起,好像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还活着就行了,看起来,你记忆好像比之前恢复了一些。”乔高阳叹了口气,“怎么样,还记得多少?还是我认识的白宏胜吗?你这几天可是把我们吓得够呛,好端端的王牌外科主任医师就这么疯了,你们院长也担心死了。”
“还是我,还是我,我还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做kt板被宣传部长为难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委屈巴巴地一个人留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熬夜改设计快哭出来了,然后被回来拿东西的我发现的事情呢。”
“……”乔高阳的脸生气地扭曲起来,气得作势要松手。
“对不起,对不起。”白宏胜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失去支撑摇晃了几下,“你别松手,你别松手,我腿软,我是病人啊。”
乔高阳没有真的松手,在白宏胜快要摔倒的档口又扶住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别贫了,快回去躺着吧。”
乔高阳把白宏胜扶回了他的单人病房。病房的住宿条件很好,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声时不时响起。
房间里散落着一些纸张,似乎是白宏胜之前精神失常的时候乱涂乱画乱扔在地上的,上面用铅笔粗暴地画着一些不知名的图案。乔高阳默默地把那些纸都捡了起来,整齐地放在了桌上。
白宏胜躺回了床上,舒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肚子。肚子没什么异常,刚才的疼痛仿佛是幻觉一般,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快到饭点了,你肚子疼的话,我去和护士要碗粥给你吧?”乔高阳一边说,一边穿上了外套,“我要回学校工作了,下午还有排课。”
“不,我现在没事了。”白宏胜摇摇头,眼睛盯着窗外的阳光,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感觉有好久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扯淡,我之前每天都带你去院子里晒太阳的。”乔高阳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回事?长期记忆是恢复了,短期记忆又不见了。”
“行了行了,你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去吧去吧。”白宏胜一摆手,“我没事,我现在觉得好点了。”
“行。”乔高阳点点头,“那我走了,你照顾自己啊。”
乔高阳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回忆,就不要去回忆,我感觉你可能是经历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你的大脑失忆是为了保护你,虽然你的同事们都坚持要给你治疗,但我倒觉得,你不愿意想起来,就这样吧,不要为难自己。你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让专家组再来给你看看,条件允许,我们就出院吧,这个鬼地方,也不好多待,我不喜欢这里。”
“好。”白宏胜有些动容,但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背对着乔高阳,淡淡应了一声。
门关上了,乔高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宏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半天了还没等到送餐的人。他爬下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看自己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涂写的东西。
有的纸上面画着几根触手,有的纸张上面画着星空,有的涂成了大片的黑色,有些写满了不知名的字符,这些都显得十分莫名其妙。还有一些上面写满了一个名字,写字的笔触颤抖扭曲。
郑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