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三
三十三
自三月选秀开始,贵太妃就经常往宫里跑,尼楚贺开始很是担心,哪天婆婆就给她领个侧福晋回来,不过日子久了倒是不担心了,因为贵太妃是看好戏去了。
秀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还只能称之为跑龙套的,宫中的母子大斗法才是戏中精髓。刚刚一幕贞嫔上位掩流言才落下帷幕,接下来这一出更精彩:福临情迷俏尼姑,太后誓断孽姻缘。
福临接到先行回宫的耷拉吴回报佳人已找到时喜上眉梢,接下来又对佳人中毒险丧命一事气上心头。他不想去怀疑也不愿去怀疑皇太后,但他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皇太后会下这个手。孝道至上,既然乌云珠无大碍,他也就只好把这口气无奈的咽下去,但是,他一定要接乌云珠进宫,再让她呆在宫外,他只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皇太后则搬出了祖宗家法、体统规矩、君臣之义、兄弟情深等等大帽子扣在福临的头上,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乌云珠进宫。为此,她示意还算受宠的佟妃使出浑身解数把皇上留住,可惜佟妃的招数都用老了,对福临的吸引力每况愈下。不怕,她还有杀招未出。
顺治十三年五月,帝幸南苑,同行的有一位特殊的人物:已故定南王孔有德之女,皇太后的养女,已有宫中住了差不多三年的年方十四的孔四贞。
自顺治九年,定南王以身殉国,其家一百二十余口悉数被杀,留下的唯一血脉孔四贞于十一年扶柩进京,就被恩养于宫中。比孔四贞年长5岁的福临是个性情中人,从第一眼看到一身素服、孑然一身的孔四贞就心生怜爱之意,几年来对她照顾有加,两人相处甚好。皇太后也一直乐见其成,有时还主动提供方便,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期,皇太后更希望孔四贞能转移福临的注意力,出身将门的孔四贞打起猎来英姿飒爽,是一种与董鄂氏截然不同的耀眼的美丽。可惜,皇太后的这一番努力最终还是泡汤了,相对于孔四贞这种大气洒脱,顺治还是更中意董鄂氏的婉约清柔。
在得知乌云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看着案上乌云珠的新作,顺治决定:该是迎乌云珠进宫的时候了。福临是一个个性稍嫌软弱的皇帝,可真要执拗起来,一向刚硬的皇太后也只能退让,在乌云珠入宫的问题上正是如此。她的各项措施已经不起作用,而福临却已经准备下明诏召乌云珠进宫了,当然,她也不是白白退让,她也是有条件的。五月底,乌云珠悄悄地进宫了,身份仅为庶妃。
顺治十三年四月,济度调集各路水师进攻厦门,于围头海域遭郑军痛击,清军大败而归。六月,郑成功部将黄梧、苏明、郑纯自海澄来投降,移军至漳州。不日郑成功率军进犯福州,济度派遣梅勒额真阿克善等开赴救援,击败郑成功的军队,斩首级二百余。再攻击斩杀其将林祖兰等,夺其舟十有四。又分军攻取惠安、闽安、漳浦,获舟船数百,斩首级二千余。
大清与郑成功周旋多年,终于得到一个看得过去的胜利,此次胜利真可谓大快人心,人皆称颂,一时之间倒掩盖了后宫的火药味。
终于得偿所愿的福临日日与乌云珠相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安宁。两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福临一日比一日更觉得乌云珠的好,她不仅聪慧多才,而且温良恭谨,她的柔情似水和袅娜多姿更让他沉迷其中。与乌云珠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两人兴之所致,或是共绘一幅画,或是手谈一局,或是各持书卷默默诵读,此时前朝的烦闷后宫的憋屈好似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人之间淡淡的温情,让人无比舒适自在轻松惬意。
可后宫却几乎因此翻了天。乌云珠的专宠一身、乌云珠的尴尬身份、乌云珠的低微地位,都让各宫妃子们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每天早上的坤宁宫里,傻里傻气的皇后倒不怎么发难,性烈的蒙妃们却都要用言语明嘲暗讽一番。出了坤宁宫,那花样就更多了,罚跪是最常见的,至于掌嘴那是冲着乌云珠身边的蓉妞去的。
皇太后自然清楚这一切,但她装聋作哑,故作不知,反正乌云珠仅是庶妃,压根就没资格来慈宁宫请安,她哪来的闲工夫去关心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妃。非但如此,她还要让后宫更热闹一些,彻底把乌云珠的消息压到最底下去。既然东西六宫都已在闰五月修缮完成,那么就可以让各位妃位都主位一宫。而且,既然皇上也喜欢孔四贞,不妨立为东宫皇妃吧。
“小姐,还要继续忍吗?”
“蓉妞,你脸还痛不痛,明天别跟我去了。”
“不,小姐,奴婢一点也不痛,要是奴婢不去的话,那恭妃娘娘她们会不会让人打您?”
“不会的,皇上天天要见我,她们不会在我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
“可是,她们也太过分了。”
“没事,她们也狂不了几天了。”
“小姐,您不忍啦?”
“不,还要继续忍,只是可以让皇上知道我在忍了,而且忍了很久了。”
“小姐,蓉妞要怎么做才能帮您?”
“来,我告诉你,附耳过来。”
“我知道了,小姐,您放心吧。”
几日后,顺治于批折累极休息之时,想起乌云珠正在采集菊花为他亲手做一个菊花枕,说是可以让他睡得香甜一些,不如去御花园走走,此时乌云珠应该在那儿吧。
心情极佳的顺治却看到了令他急火攻心的一幕:几个蒙妃正坐在亭中品茗说笑,而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乌云珠却正跪在一旁讨饶,一个膀大体壮的宫女正反复掌掴着乌云珠的丫鬟蓉妞。
“好大的胆子,你们这是干什么?”顺治冲过去一把扶起了乌云珠。
“皇上万福金安。”几位蒙妃不慌不忙的起身请安,“皇上请坐。”
“恭妃,你说,你为何罚乌云珠和她的人?”
“皇上,这宫女许是刚进宫,不懂规矩,居然乱采御花园的花,臣妾也不过是让人教教她规矩罢了,至于董鄂妹妹,她不过是因为主仆情深,自己自愿求情罢了。”
“就是,皇上,这宫中规矩森严,尊卑分明,恭妃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怕董鄂妹妹乱了规矩罢了。”
“就是,皇上,这董鄂妹妹啊,她着实规矩稀松,臣妾看最好是请个嬷嬷好生教导一番。”
“淑妃妹妹这话极对,要不请皇太后指个人吧,旁人怕是也教不了这董鄂妹妹了。皇上您看怎么样啊?”
“够了,都给我住嘴。就算这宫女犯了规矩,也轮不到你们动私刑,来人,把这擅动私刑的奴才拖到慎刑司去,朕看以后宫里还有没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人。乌云珠,跟朕一起走。”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走了一段后,顺治停下脚步,转身问身后的乌云珠:“今天不是第一次吧,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皇上,这本来就是奴才自己犯了错,受罚也是应该的。”
蓉妞在一旁嘴动了动,却又不敢说什么。
“蓉妞,你说吧。”
“皇上,其实小主被罚跪很多次了,还有……”
“蓉妞,别说了。”
“蓉妞,说吧,朕听着了。”
“蓉妞,别说了。皇上,你出来是休息散心的,就别为奴才的事烦心了。”
看着眼前这张平和的笑脸,顺治不忍再问了,他怎么能不知道,乌云珠善良隐忍,又岂会说别人的一个错字?只是,有些事他从别人口里也可以知道。
回到乾清宫,顺治就开始问身边的太监耷拉吴:“你知道乌云珠在宫里的近况吗?”
耷拉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其实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董鄂福晋几乎每天都会被罚跪,蓉妞也经常被打。”
“就朕不知道。你居然也瞒着朕,好大的胆子!”
“皇上,奴才不敢瞒您,奴才也想说的,只是董鄂福晋说您够忙了,不想您为她担心。再说,那些娘娘们罚董鄂福晋都是有理由的,奴才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听着好象都怪有道理的。”
道理?什么道理?不过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刁难乌云珠罢了,不过是仗着皇额娘在后面撑腰,仗着自己比乌云珠身份高罢了。
“来人,拟旨,封庶妃董鄂氏为贤妃,赐居承乾宫。”
消息传到慈宁宫,皇太后却没有大发雷霆,她只是望着盛京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苏麻喇姑担心地守在一边,皇太后有很久没有如今天这样了,上一次这样还是多尔衮逼太后下嫁的时候。
“苏麻,你说福临是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又一个情种?”
苏麻喇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宗皇太极就曾被称为情种,因为宸妃的病他可以抛下战事,从前线疾驰而归,因为宸妃的死他更是悲不自胜,生生拖垮了健壮的身子骨,英年早逝。就连一代枭雄□□哈赤也极其钟爱大妃阿巴亥,险些把汗位传给了当年的十四爷多尔衮。
皇太后不是在问苏麻喇姑,她其实是在问她自己,当年她那位高居关雎宫的亲姐姐海兰珠,也曾宠冠后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且当年姐姐生的八阿哥被太宗捧在手心,而她的福临自一出生就被忘在脑后。那几年她们母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她辛苦养大的孩子如今这样伤她的心?
为了这个董鄂氏,福临干了多少傻事,惹了多大的风波,她小心翼翼地替他遮掩着,甚至不得已让那个女人进宫了。福临当初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董鄂氏只求进宫,不求名份,她会在庶妃的位子上一直呆下去,无声无息地不让宫外的人议论。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会忘了曾经对母亲的承诺。既然如此,那她就真的要动手了。
“苏麻,把我最喜欢的那对白玉镯子备好,明早赏给贤妃吧,另外准备好药材,送到承乾宫去,交代贤妃好好养好身子,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太后?!”
“苏麻,是我障了,福临喜欢的,我就要表现得更喜欢,我要把董鄂氏捧着更高,反正过不了几年她就会自己摔下来,即便她摔不下来,我也要让她没命再坐下去。”
“太后,奴才知道了,奴才会安排好的。”
“苏麻,让人把二阿哥三阿哥都带来让我看看,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孙子们。”
“太后,您不是说过等皇后和淑妃她们诞下皇子再作打算吗?”
“别提那群废物了,都是养着吃干饭的。”
“那景仁宫那里?”
“我要的只是孙子。”
“奴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