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艾尔文的房间中换了一张桌子,地面也被修补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而艾尔文的脸上还是挂着那虚伪至极的笑容,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要说唯一的变化,那还是有的。
他推掉了这几天所有的会议和活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连一日三餐都是女仆送过去的,放在门口让艾尔文自己拿进去,因为艾尔文不允许她们擅自进入他的房间,好像里面藏有什么秘密一样。
那些放在门口的饭菜有时候甚至连动都没动,实在是让人好奇这位皇子在屋子里干什么,以至于这么废寝忘食,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那位月之女武神成天和欧雅在一起,进行着近乎自残的训练,也没有来找过艾尔文。
那只种马有些郁郁闷闷,他的办公室被赤拆掉以后就经常这样,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奥德里奇很快就从痛失“珍宝”的状态中满血恢复,这几天还偷偷溜出去,去参加什么什么……反正名字十分诡异的拍卖会,每次回来都会手中总会多出一大堆诡异到爆的东西,脸上还会挂着满足的微笑……
总之,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整个欧尼斯特堡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与欧尼斯特堡不同,这几天,其他地方的人们都十分高兴,整个朗月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当然,除了欧尼斯特堡……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朗月最重要的节日——空月祭的到来。
……
在古老的传说中,这是朗月建国的时间。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成功建国,哪怕全国的人数不到一万。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的第一任国王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就逝世了。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的第二任国王也死在了恶龙的口中。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的第三任国王不幸染上恶疾,死在了欧尼斯特堡中。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的第四任国王上吊自杀了。
据说,在这一天,朗月的第五任国王,传说中七勇者的刃之勇者——伊莱·欧尼斯特踏上了征途,开辟了属于自己的英雄传说。
“在这一天,一个传奇诞生,朗月建国,却无缘无故死掉了四位国王,没有一位成功登上王座,全部倒在王座的面前。”
“第一任国王的小儿子,七勇者之一的刃之勇者——伊莱·欧尼斯特在痛苦之余,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因为他之前就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黑暗正在向这个弱小的国家逼近。”
“为了保护国家,伊莱·欧尼斯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眼前的王座,追寻着那一缕黑暗在特拉希尔大陆上寻找着,寻找着那害死他父亲和兄弟的敌人。”
“在命运的指引下,刃之勇者陆续遇到他的同伴,其他的六位勇者。七位勇者之间有过摩擦,但还是团结一致,决心找到这股黑暗的源头,彻底斩断这黑暗。”
“最终,七位勇者找到了魔鬼,那是被放逐的魔鬼,他们本不该存在与这片大陆。”
“七位勇者和那被放逐的魔鬼展开殊死搏斗,在各个智慧种族的帮助下,被放逐的魔鬼被打退,逼到了世界之巅,那是世界的尽头,再往后就是万丈的深渊。”
“七位勇者以自身一部分的生命为代价,彻底封印了所以的魔鬼。”
“但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完全结束。魔鬼的七位首领还站在那里,七位勇者以诅咒自己的灵魂代价,封印了七位魔王的力量之源,抱着他们从世界之巅跳下去,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带着这无尽的黑暗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特拉希尔大陆上。”
“可封印总有松动之时,魔鬼们还将逃脱牢笼,英雄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
————————————————————节选·吟游长诗《英雄传说》
被放逐的魔鬼一直都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死敌,和他们的斗争从没有任何记载的洪荒就开始了,而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是距今最近的一次。
话虽如此,在大部分人的观念中,这只是荒谬的传说而已。
于是,这个庄重而诡异的节日随着时间的流逝,性质就变成了这样,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娱乐祭典……
……
艾尔文站在窗户旁,手中拿着一张地图。
那是这个城市——朗月王都,芒城的地图。
说是地图也不怎么合适,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张逃脱用图纸。
上面清清楚楚地标记着每个地点的巡逻兵——包括他们巡逻的范围、换班的时间、实力强弱、战斗风格,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些连艾尔文都不清楚的暗道,在这上面也都被清清楚楚地标记出来。
赤把这东西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尔文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从赤的那番话中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姐姐是在关心他,也许还有别的意思,但这关心是不掺任何私心的。
艾尔文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他还在迷惘中。
他要逃走,这里不是他想要待的地方,他受不了,他再也忍不了了。
至于自己逃跑所带来的后果?
艾尔文不知道自己到底重不重视这东西,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决定。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他在心底轻轻道,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那足以让冰块融化的笑声。
“艾尔文,我希望,你一直都是艾尔文。”那个少女的话又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重复,“你是艾尔文啊,艾尔文是不会害怕后果的,我相信你,即使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怪物,我也会这样说的哦。”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认真的脸从艾尔文的记忆中再一次出现,他不禁笑了笑。
他是个怪物,他的擅自决定会害到别人,他的威名是这副皮囊的。
现在,他想要舍弃这人畜无害的皮囊了,里面露出来的是怪物也无所谓,艾尔文从来不害怕后果,就像是这位少女所说。
“你是艾尔文·伊莱·欧尼斯特,你真的在意后果这种东西吗?”
是啊,是啊,大家都很了解自己,自己并不在乎后果,真正在意后果的是身上的皮囊。
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豫呢?明明是很好做决定的事情啊。
可能是披着皮囊做人太久了吧?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清楚了,真实与虚假的界限都模糊了。
他身上的皮囊背负这一切,而里面的艾尔文不同。脱下皮囊后,他是个怪物也好少年也罢,他想要逃离这个牢笼,那么去做就好,不需要任何思考。
曾经也有人跟自己说过,但是自己却忘记了。
活该自己这么犹豫,都是自作自受。
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艾尔文轻吐一口气,仰头望着水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水的天空在他的瞳孔中清晰无比。
那么,接下来就准备逃跑了吧?
“要是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艾尔文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跟什么人说话。
但他的背后好像传来了少女的轻笑声,他心猛地一跳,猛地转头,背后却空无一人,就像他的心。
放在黑暗处的相框中,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小男孩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凶狠,像是一只小野兽。
他打着领带,绿色的瞳孔中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
一旁的小女孩脸上带着圣母一样的笑容,小脸上有几个雀斑,穿着白色的长裙,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小男孩一起站在青青的草地上,沐浴着阳光。
她笑的时候是那么温暖,像是蕴含着阳光,让人分不清阳光和她笑脸之间的界限。
“对啊……”愣了半晌,艾尔文轻叹一声,“你已经不在了……”
那声轻叹,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痛苦。
……
奥德里奇默默站在郊外的草地上,面对着一个古铜色的十字架,手中握着一束白色的花。
轻轻放到十字架前,奥德里奇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脸上一片肃然。
石板上刻着两个让他心痛的名字,他刻意让自己不去看那两个名字。
但越是逃避,奥德里奇的心越痛。
骤然,奥德里奇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他身体都僵住了。
可他明白,这是幻觉,死者不可能复生。
但那么一瞬,奥德里奇真的很想大吼那两个名字。
白色的花在石板上,随着清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