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倾从睡梦中醒转,她的脑袋生疼,颇有点像配冯远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第二天晨起不来时候的疲倦感。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她知道这不是宿醉,更不是做梦。
湿淋淋的水珠从屋顶坠落,滴在时倾光滑的大腿上。这种阴暗潮湿的感受持续了很久,但时倾几乎没有办法深切感受,她只觉得自己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就连感觉都变得迟钝。
她既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也不清楚现在屋外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她只知道,自从自己被匪徒劫持之后,这种情况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微微喘了两口气,屋外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
时倾双手被缚住,绑在了腰后,双腿也缠了好几圈——模模糊糊的记忆里,绑住自己的几名匪徒的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副留着口水,嘴角抹着红艳辣笑的男人,恨不能把她浑身上下摸个遍。
试问怎么忘掉?但时倾却只能摇头。
从她决心加入警队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做好了觉悟。到了今天,尚未立寸功的焦灼的时倾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些苦难和折磨,想来冯远受的比自己只多不少。时倾的口鼻都让人封住,浑身上下充斥着这湿漉漉的腥臭味,阴暗到连阳光都见不到的鬼地方对女孩子而言,更是胜过地狱。
但时倾连眼睛都没眨过。她一双硕大的瞳仁大大的张着,势必要把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好来个一网打尽。
时倾早已在内心底里盘算好了几十种方案,稍待冯远单枪匹马把这里闯出两个洞来,她就能风风光光的“以眼还眼”,再立个头功,便没有遗憾。
当然,被人救出来实在不风光,这一点可要让冯远守口如瓶。
想到这里,时倾落寞地低了低头。
冯远,真的会来吗。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触碰到有关他的事。但她明白,这是必要的经过,她是厅局公安部总署的女儿,本应该承担这样的职责。
最起码,她是警察。
时倾瞥过视线,余光扫过自己的肩头上的警·徽。好在这东西没有被他们拽下来。时倾的眼光里这时候庄严,肃穆。她耸耸肩,光亮的警·徽在隐约从走廊里投射而来的光晕下熠熠生辉。
时倾确信,冯远一定会来。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男人。这一点时倾当然一点也不怀疑,因此在最后关头,她才拿得出那股勇气,把肩章贴在自己的肩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时倾的眼光更加低沉,老实讲,比起她自己,她更担心冯远的安危,在从内陆出发的前一天,冯远的确提醒过自己,东南亚一定是涡流涌动,内里几乎什么都不可信,什么都暗藏危机的。
但要是再问她时倾一次,她的回答还是一样。
该来还是会来——如果就这样目睹犯罪集团和犯罪者逍遥法外,她还算什么警察?一想到这里,时倾就觉得这恶心的鬼地方也值了,天底下也没几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经历,她时倾算得上不虚此行。
只可惜她口鼻被封得死死的,不能放声大笑几声,好把内心里这股不甘心和豪迈笑出声来。一想到这,时倾就一肚子火。
屋外的脚步声越
来越近,时倾早已判断出,这应该是隐藏在地下的水泥构造,一开始她本以为是停车场,但却从没听到过汽车的声音。
现在她明白,这里应该是隐藏在偏远角落,或是某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建筑,像是烂尾楼的地下。这地方显然常年不见光,或许还有点漏水。
水声持续着,滴答滴答往下落,粗大的水珠就滚在时倾白皙的皮肤上。
她奋起一脚,使劲地踹在门口,发出巨大金属交击的响亮声响,传来巨大悠长的回声,在这地下室里回荡。
听到下面的动静,这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加快了频率,越往下的时候,踩水的声音就越响亮,近到跟前,时倾分明能听见噗噗噗的水渍溅起的响声。
潮湿。从时倾被押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这种感受就一直持续,从未间断。如果是冯远,也许能从这些线索里找到些什么,但时倾却做不到。
她观察这间屋子至少好几天,除了让自己提前感受到饥饿之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这么想着,铁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砰地一声,一道壮硕的黑色阴影遮住外来的光线,几乎拦住了整个门,他踹开门,手里的手电才照射过来。
光斑直直照射在时倾的脸蛋上,她忍不住闭起眼睛。壮硕的男人急踏几步,湿漉漉,鞋跟上沾满泥泞的一脚过去,狠狠地踩住时倾的胸口。
时倾痛的睁开眼,倔强地没有喊出声,两条眉毛微微一凛,愤怒的瞳孔睁的滚圆。
男人阴暗的面孔几乎完全被面罩给遮住,只漏出两颗黄豆般大小的瞳孔,瞳孔周围隐隐约约露出纵横深浅的刀疤。
“吵什么?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声音,找死?”
男人的声音凶狠低沉,但时倾听得惯了,却浑不在意,更没有一点恐惧。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歹徒把她抓过来之后,只关押,既不用刑,也不提审,甚至连动粗都很少见。但她已经摸寻出,这些歹徒并不想真的杀了自己。
时倾双手双脚动弹不得,连平时倚仗的利口,这时候也发挥不出来,但她却没打算认怂。
男人猛地拽下时倾嘴上的封条,说道:“老实点。”
时倾知道这男人想干嘛,她奋力地扭动腰身,却被这男人更用力地碾住了腰肢,她越是挣扎,疼痛感就越深,疼得她脸色发白,却又不肯服软。
男人拽开时倾的封条,不为别的,他的手边掌着一只脏兮兮的瓢,一瓢清粥倒是雪一样的干净,热腾腾地像从锅里刚舀出来一般。
他是来送饭的。时倾的肚子也应声叫了起来,毕竟这清粥是她唯一的营养来源。
“劝你老实点,肚子都比你来的实诚。”男人沉吟,脚上微微松开,左手伸出,猛地捏住了时倾的下巴,任其挣扎,竟然不动分毫。
“来,乖。”男人狞笑道,手上捏起那只粥水清香与恶臭浓郁混杂的瓢,左手一用力,时倾的小口就不由自主的张开,他便注水似的把一整瓢清粥囫囵似的灌进时倾的肚子里。
时倾知道再反抗也没有意义,只是生理上对这种味道有反感,她皱着眉头,嗓子眼里灼热地灌满了稀粥,嘴边,身体上,胸口也洒了一身。
这些倒是还习惯,时倾也清楚,全赖这些粥,自己才没有完全饿死。
男人见一瓢下了肚,颇为满意,便松开手。谁知这时倾只有一张嘴,却也厉害得不行,她横着眼,嘴里含了一口滚烫的粥水,朝着男人便啐去。
男人猝不及防,一身被事情吐了个遍。
“狗·日·的!”他喊一声,要赏时倾一个苦头。时倾也早料到会挨上一顿揍,索性并不反抗,闭上眼,抬起头,下巴挺得高高的,只等这男人出手。
男人一拳就要揍下来,谁知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搭住了男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掌则拦住了男人的拳头。
“别急,我还有话要说。”时倾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更加儒雅温润,甚至有些熟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声音的人,竟然也是匪徒沆瀣一气的同伙。
时倾才意识到,这就是刚才较轻的脚步声。这道身影躲在壮硕男人的背后,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时倾没有注意到,但这个时候看过去,瘦削的身躯和他冷静的语气让时倾想起一个人。
“你是谁?”时倾问道。
“是谁不重要。”然而男人却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意图,和壮硕男人一样,他的身上罩的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一点破绽。
时倾笑了笑,讥讽道:“也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见天日,不敢露脸了。干这种买卖,生怕连自己亲爹亲妈都不认了吧!我呸!”
时倾牙尖嘴利,这男人却不怒不恼,甚至轻笑了两声。
“你说的没错,时倾警官,我早就没了名姓,就是个孤魂野鬼。”男人柔声说道。
时倾哑然,她再打量起这男人,从头到脚,却没看出半点端倪。
“你到底是谁?”时倾脸色苍白。“你认识我?”
在这里,她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职业,就算这帮匪徒能
“一个你既熟悉,又陌生的孤魂野鬼。”男人说道:“时倾警官,不必跟我打哑谜。只是听说你在这里作客,我来看看你。”
“作客?”时倾冷笑,她抬起手脚,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蠕动的大虫。
“你管这个叫做作客?”她眯着眼问。
男人倒没有反驳时倾的抱怨,说道:“你如果觉得不满意,我倒可以跟他们说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兴许会给你一些优待。”
说着,男人抬起头,看向与他一起来的壮硕男人,这人被他的目光扫过,显然有些动摇,身体颤抖着退后一步,闷声声地说道:
“先生,这,可别开玩笑,您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如果认识呢?”男人咄咄逼人,语气却又像是朋友寒暄。壮硕男人一想起刚才自己的粗暴行径,额头上淌汗,内心里发凉,恨不能道个歉才好。
时倾看在眼里,嗤笑一声,道:
“算了吧,我可不认识什么歹徒朋友。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是吗,那就太遗憾了。”男人站起身,身旁这位比他宽大一倍有余的壮汉这才放下心,看上去吓得不轻。
“先生可别跟小的开这种玩笑。”
“那么,你来究竟有什么事?”时倾瞪大眼,看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