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并没有放在心上,讪笑道:“金丝楠木四底翘檐棺椁,一定给你封个大土堆,弄个大排场,每逢清明重阳拜祭一下,报还恩情。”
他摆袖岔着二郎腿,抓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香梨,咔嚓溅出水汁,滋润肠胃。
楚蓉儿蹙眉阴沉,夺过半颗沾有口水的梨,一把塞在嘴中,捂住他的上下唇,脑袋后仰贴在后背椅栏上。
“咳咳……”
几声咳嗽,呛得叶洛吐在地板上,方才未嚼尽的嫩白水肉丝飞散,惊得楚蓉儿向后一溜,拍了拍袖子,扭着身材细看了一番。
气恼至极,大声蔑视道:“呛死你!”
少顷,楚留苏踏进屋门,两个杂役各搬一块长条桃木竖匾进来,放在青砖地上。
环眼三人,脸上都没喜色,伸手拉了拉蓉儿手指,烂烂笑道:“蓉儿,过来,今年的桃木竖扁又是你上色,一年中仅有一次机会,就这点讲究,细心点。”
敲了一个响指,指了指叶洛,两人一同出了西苑里屋。
李飞燕搬来朱砂,倒在茶碗中,掺了些温水,摇匀混合,调兑好颜料。
楚蓉儿找来两支粗毫笔,往茶碗里一塞,把整个笔头沾成血滴,手抖一下就会掉落。
两个各弄饬一块,还没怎么尽兴就已经染得通体艳红,崭新发亮,搬到炉火旁慢慢烘干,便可在其上挥毫书题,尽显大气。
手上还有一点丹砂水迹,李飞燕正弓着腰身固定桃木竖匾,蓉儿悄悄移出一步凑在侧旁,正好逮着一个转眼的机会,食指摸在她的鼻尖上,两人瞬间对视,朗朗笑语,顺手也给自己的鼻尖上一摸,不知搞成了啥样。
李飞燕含着嘴形,声音较小,而楚蓉儿笑得肆意,连肩膀都微微抖动。
楚蓉儿招来龄玉,命她去探看一下爹爹是否呆在书房。
过会龄玉传话来,曲了一下腰-臀回道:“老爷正在书房里等候。”
两个壮实青衫奴仆搬起竖匾随在三人身后。
蓉儿推门进入,楚烟白已经收拾了桌上的一切置当,只留了笔墨砚三宝。
“来,来……放桌上,你们先下去吧!”
三个仆役点
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楚蓉儿嬉笑欢心,露着灿白牙齿抿嘴道:“爹爹,该你上场了!”
看见两个女孩染得鼻尖泛红,楚烟白哼哼笑道:“蓉儿,你又调皮了,以后学个画师,专给菩萨眉心点砂,玄女腮上涂红。”
楚蓉儿凑上胳膊,捏了捏老爹爹的手臂,娇俏道:“那女儿一定涂的很好看,都是画龙点睛的神作。”
楚烟白抬手捏捏女儿的脸蛋,关切笑道:“我给你找个画师派到令狐伯伯府上,你一定要耐心求解,不可马马虎虎,草草了事。”
转眼望见李飞燕对他微笑,稍有些奚落客人的尴尬,委婉指着旁侧的木椅请道:“坐吧,坐吧。”
楚蓉儿白眼睁大,喔着嘴轻嗤,十分不悦。
“那就别找了,女儿嫁过去就闭足不出阁户,老死不来探望。”
楚烟白望着李飞燕,不自然地笑道:“唉,蓉儿被娇惯坏了!”
李飞燕摆手摇头,盈盈回道:“伯伯,蓉儿妹妹只是性子跳脱任性点而已。”
楚烟白蘸了毫笔,谈笑问道:“蓉儿来一古联,辞旧迎新!”
“不要,不要,爹爹若是答应我不嫁给令狐家就造两联大气磅礴的春联,来年整个青州都会五谷丰登。”
砚墨有些冷,他亲手端在炉前烧烤,瞅着女儿的神色有些悲哀的痛楚,轻语道:“蓉儿唷,不是爹爹逼你非要嫁给令狐家,我懂得男欢女爱,可天底下哪有几对欢快鸳鸯呢!你与沅儿的婚事是我们隔着肚皮就定下的,总不能背了交情,拿两家关系开玩笑呀!”
“那我不喜欢沅哥哥,我亲自说于他,让令狐家退了这门亲事。”
楚烟白走到案前,咬了咬唇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令狐伯伯明面上君子好善,心坎里可是藏刀子的人,这次又帮忙救了叶洛,倘若你不嫁,我们整个楚家都要被他家夷为平地了,哪个父母不希望女儿嫁个钟意郎君”
楚蓉儿静默无语,候在桃木额匾旁侧。
李飞燕觉得一阵尴尬,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语嘀咕:“蓉儿,伯伯也有难处,别想了,做一首古联沾点喜气,换换心情。”
楚烟白安
慰说道:“沅儿人品长相皆是不错,你嫁过去,我也是稍许心安,来,做联吧!”
楚蓉儿愣然思量一会,不知考虑何事。
李飞燕轻抚肩纱,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在地板上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七步罢后,熟稔地诵出一联:“曦湖赏冰,颜上悦色携春风;青城落雪,脚下轻尘染梅香。”
楚烟白大笑急呼:“妙、妙……不愧是我楚家的女子,七步成联,一等一的绝妙。蓉儿,以后勤练书法,明年的桃匾由你亲自来写。”
李飞燕听罢,脑中意境优美,的确做的不拘一格。
霞光嫣紫时,楚府大门拱柱上已经桃联高挂,熙熙攘攘的花绿孩童儿从门前经过,前去玄女神祇。
青州苏慕镇,楚府是镇上第一富贾,妙手济世,赢得人前人后名,美誉遍及江湖。
戍时尽末,玄女神祇人山人海,篝火火把照得天空一道红光,沸声接踵。
玄女庙中,供台上祭品繁杂,依次陈列,楚烟白带着众乡邻一同上香。
一尊清娟秀眉的女子隐在金纱缦衣下,赛若姮娥,齐比百花仙子,玲珑玉手扶着雷木剑鞘,金翅展翔。脚底天盘是铜金所铸,异常沉重。
祭礼完毕,苏幕镇上的家家户户摆好烟花,吆喝着从西边点到东尽头,十里烟花,绚烂夺目,装缀星空。
一尊小的陶泥玄女神塑端在一个小道士的手中,徐徐递在楚烟白手中,俗称“迎年仙子坐祠案”,便是将九天娘娘请回祖祠案前供奉,拜受三日香火。
烟花尽,夜空薄烟弥漫,突然一阵笛音雀起,神祇院前的苍青柏林一阵晃动,在一棵老树杈上架着一个黑影,斗篷乌帽仅有边缘的轮廓,那人比普通人瘦弱,两米多高,跟个芦柴棒神似,异常高挑,完全是一个畸形人儿。
乍然,星夜苍空中悠悠传来鬼魅的销魂声,低沉道:“玄女娘娘,多有得罪,在你神祇旁杀人!”
“杀谁?”
“一个故人!”
地面开始抖颤,青石板瞬间碎裂,钻出一个摆摆晃晃的头颅。
“咚”
“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