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沉思半晌,眼珠子深邃如渊。
“韩邦?”
月依紧抿嘴角,红唇翕动解释道:“那人经常来府上走动,听下人说好像就叫韩邦,一个皇帝身边的将军。月儿身份卑微,知道的也甚少,并不十分肯定。”
“这群无耻小人!”正说间,一拳砸在旁案桌上,震得酒水洒一地。
兵行诡道,何不走一步险棋!
无奈,已经困在这盘局中,何不陪皇帝老儿玩玩呢!
君臣之义,其往皆是利好,刀架在脖子上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呢!
叶洛突然哼哼一笑,道:“月儿,你且尽管放心,狗皇帝就算要砍我的头,也不是现在。”
月依站起来挽住他的胸背,紧紧搂住。
“洛哥哥,一人难挡万夫,你还是趁机逃吧!”
叶洛沉吸一口气,含情眉目望着月依。
“月儿,别怕,洛哥哥会没事的,叶家也不会有事,完婚后我带你一起走,况且现在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逃离,天黑之后再做打算。豫帝畏权,相信我交出官印,辞了西塞将军就不会为难于我。”
叶洛喊声传来亲信,吩咐去寻相爷过来,有急事相商。
半盏茶过后,亲信传来消息,相爷被豫帝召入清央殿中论事。
叶洛吩咐亲信去清央殿前探听,随时来报。
婚礼大兴的酒席上,儒士文爵掩袖对酌,武将军卒则是划拳吆喝,兴致正浓。
“月儿,今日大婚,需尽些礼数。”拉着月依踏出婚阁,恭维添酒,对饮装欢,神色时不时瞥向外围的布防安排,熟记暗哨,西向面山,地势较好,易于藏身。
酒已过半巡,叶洛脸上稍带红晕,微微醉意,已而夕阳在山,宴尽席罢,烛灯如星摇曳闪烁,婚房里甚是温馨。
婚阁之内,炉香烟缭,静待夜色深沉,卫兵疲困。
凝望月依的眉目舒睫,不觉轻轻搂住她的腰身,樱唇相接,手指解开衣带,脱下婚服。
气氛正涨,屋外一个阉了的奴才来宣口谕,豫帝召见,惊扰春光。
月依面露忧色,润眼微红,叶洛轻抚其肩膀,语以心安,而后行出屋门,随阉人向清央殿行去。
入了清央大殿,空荡荡的紫金琉銮在微光中静默,豫帝高居龙椅之上。
叶洛依旧行了君臣之礼,起身恭候。
“叶洛侄儿,今已与你的心爱女子完婚,朕甚是欢心。念你常驻西塞,难得有春宵美满,良人怀中的时机。朕特准你留在相府三年,陪伴月依左右,你意下如何?”
叶洛嘴角一丝冷笑道:“甚好,多谢陛下挂怀。”
此事已经明朗,权势是豫帝最忌讳的东西。
既然如此,辞了西塞将军,交出兵权,陪在月依身边做一对平常夫妻尚可,叶家远离官场也并非坏事。
豫帝步下九阶鸾台,近临叶洛身旁,开口道:“新的西塞十六州将帅已经择定,明日便可上任。”
叶洛唤来侍卫,携诏去了叶相府上。
许久过后,侍卫殿前求召。
“已取回帅印。”
侍卫走进殿中,把黄巾锦帛包装的紫檀金丝盒递于豫帝手中,打开木盒,碧玺略带蜜黄,将印上的龙首盘虬。
寥寥数语,叶洛拜别了豫帝。
回到婚阁,亲信报说相爷及府上人已经离开应天台,回了叶
府。
月依还在屋内急切等待,眉目间的愁容不知几许深沉。
门咯吱一声响动,叶洛跨进门槛,月依拖着婚帔奔到跟前紧紧拥住。
“洛哥哥,担心死你了。”
“月儿,交了兵权,应该无事了。回阁时见御林军守卫撤了大半,收拾一下,趁夜赶回叶府,免得夜长梦多。”
告命属下备了马车,西向抄小道回府。
月依埋在叶洛怀中,仰头望着,温雅而笑,眉心忧虑也消怠散尽,
蟾月静谧,银光泻地,回途照得月白。
落苍坡,偶有惊鸟啼鸣,树影晃动。叶洛顿觉有险,命车夫鞭急,快速赶回叶府。
马车行不过半里,突然停下。
阴处“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穿过车夫胸肺,鲜红血液沿着车栏淌下,月色下分外刺眼。
手中青剑张合一指距离,叶洛拍拍月依肩膀,让其乖乖躲在车内。
还没觉察,叶洛已经下车落地,随从围在车身四周,行道两旁数百人黑衣刺客围堵过来。
派两个部下继续驾车,自行断后。
车辙在颠簸声中远逝,叶洛稍许安心地微微一笑。冷峻的脸庞上浮出一抹剑客的杀意。
“何来贼人,挡我去路?”
“啧啧……去阎王爷那儿详问。”
对面贼首蒙着黑面,语声有些沉闷,抬臂,刀刃斜竖,反射出一道刺眼白光。
狰狞眸色里显得得意洋洋,爆音粗口道:“久闻叶府的犬狗都是佼佼实力,可现在呢,难不成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叶洛没有废话,找一石墩借力,一剑竖刺,那为首刺客身后闪出数十人握刀相挡。
叶洛脚踏诡步,瞬绕一圈,变换三十六剑,划出数百道寒芒,剑剑封喉态势,剑身相接,火星擦过,金铁之声激荡。
剑尖过后,数个蒙面刺客抱喉嘶哑,倒在地上蹬足吟声。
正当此时,贼首横空一刀,一阵白虎吟啸的刀气逼来,叶洛闪移如电躲开,身旁一块巨石在刀气下劈成两半。
寒霜眸眼里未有一丝怯懦,凝肃淡然地道,“原来不是一般毛贼,豫帝小儿也是心机颇重,夺权取印不够,还要赶尽杀绝,为遮掩耳目,连殿前御林将军都扮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同为官僚多年,武功底细谁不清楚,就别蒙面了。”
那中年男子狐笑,“无妨,就算你猜到也无济于事,死人不会说话,这将是个秘密。”
一群贼人猛扑而上,割喉的鲜血溅满红衣,艳得异样。
落苍坡上,倒下的贼人已近半百,横竖遍地。
叶洛身上的伤痕已有数十道,血衣残破,并不明显。
纵横剑术独步天下,还是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忽然他收住了剑。
黑衣贼人截了月依的马车,刀刃架在青丝甫落的脖颈上。
韩邦摘了蒙布,放荡的笑声一寸寸吞噬着叶洛的怒气,持刀指着绑缚的月依,刀刃在她凝脂雪白的脸蛋上轻轻划过。
韩邦往前迈进几步,沾沾自喜大呼道:“新娘子如此娇媚,这漂亮脸蛋水灵水灵的,真讨人喜欢呐。可我手中的这刀啊,不怎么听话,一不小心用点力,可就不是花容月貌了,女人嘛,毁了容貌和丧了贞洁一样害臊哦!嘿嘿,你还是乖乖把剑丢过来,我韩某人说话算话,只要按要求照做,绝不为难于她。”
叶洛抬手
,抛出龙渊古剑,冷厉眸子扫过,愤愤怒火稍敛。
与此同时,月依挣了几下绳索,痛声呼喊,“洛哥哥,不要啊,不要!”
“放人!”
韩邦贱笑道:“绑了你,我自会放了她!”侧摆了一下前额,命令军卒上前绑人。
那些军卒一齐颤巍着双腿,向前缓缓试探步上前。
“洛哥哥,别管我,快走,逃出去,叶家才有希望。”
韩邦听见这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心神稍有发愣,此间,月依扭臂用力一扑。
“噌……”
血流嘶一声溅出,白刃染成红刀子,深深地刺穿胸背,鲜血一滴滴挑在刀尖上滚落。
韩邦惊骇失措,抖着手臂抽出刀刃,怒意满盛,一脚踹开月依,踢飞数步。
“骚娘们,不想活了!”
韩邦瞥视着叶洛,双手捏刀,微曲一下身形,喘了口粗气,再紧紧捏刀手指。
叶洛腾转嘶吼,仿佛虎啸山林,震耳发聩。
那些军卒劈迎而来,他轰拳如铁锤一般,拦腰一击,军卒痛吟着倒地,脊柱断裂。使出轻功,一个旋步踢起龙渊古剑,飞身捏住,从长空而下,挥出无数剑虹。
韩邦拿横刀来挡,抵住几道剑虹。
叶洛使出所有罡力,催动气机,斩出霸道剑气,韩邦抵御不过,横刀被斩成两段,整个头颅被裂为两半,脑浆从缝里迸出。
那些贼人惊惧,纷纷退后数十步。
叶洛一把搂住血淋淋的月依,眼里泛着红泪。
“月儿,你别睡,别睡,洛哥哥找大夫救你,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泪珠在鼻尖上挂住,心痛欲裂。
月依就着仅剩的一点力气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洛哥哥,别哭,别哭,月儿不允许有人威胁你的生命,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替叶家好好活着。”
她颤颤巍巍的手摸上叶洛的鼻子,在眉心处轻轻抚摸,微微一笑。
手渐渐离开脸颊,玉葱手指撒开,合上眼睛,嘴角还有一丝笑意,瘫软在叶洛胸前,止住了呼吸。
那一刻,恰若沉入深渊,不见光明。
七岁那年他和月依一同去河里抓鱼,一不留心把鞋掉进了水中,就只能背她回家。
同骑竹马,抓蝴蝶,养蜜蜂,还偷偷爬上老鸦的窝旁去喂雏鸟,被月伯伯发现,一顿毒打,叶洛自己为了护她,连小拇指都给打歪了,床上歇了三日才将痊愈。
月依是月府关氏庶出,备受欺辱,她的那些姐姐们,虽显得楚楚雅静,声色动人,暗地里却见不得一点叶洛对她的关怀,关她地窖,让她睡柴房,干粗活。
月府为了大女儿雪姬能和叶洛喜结琴瑟之好,都不顾忌世俗闲话,让雪姬伴在叶洛身边,他为了让月依生活过得好些,就委屈答应。
一番折磨,月依落下一身病痛,每每看到她皱眉痛吟,真想把她所承受的嫁接到自己身上,只能用罡力帮她护护心肝,暗自落泪。
月府无了法子,只能允诺月依成婚,以获得联袂欢谊。
月依好不容易苦日子熬到头,却被自己牵连,送了性命。
悔恨,无助,就像海啸山崩一般,冷厉深瞳呆望,就恰似被人遗弃的孤儿。
“啊……啊……”
一阵狂吼 ,仿佛山峦摇动,河川晃荡,慑人心魂,一众贼兵退步数尺,不敢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