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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欢口出诀别之言,同时掌落天灵,没有半分犹豫,因此也就不见半点虚作。
这一掌终究还是结结实实地落了下去,印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龙族的肉身本极坚韧,能够承受极大的压迫之力,但在敖欢彻底地放开防御,又在手掌中加大了力量之后,依然如同一只脆弱的鸡子一般,被一掌拍裂,拍碎……
红色的是血,白色的是脑花,一个生灵的脑袋被自己拍碎之后,是否还能活着?或许某些种族缺了脑袋尚能不死,但其中并不包括龙族。
敖欢死了,死在了整个北海面前!
北海龙太子陨落,因他必须信守承诺,因他一心止戈,试图将北海从覆灭的漩涡当中拉车出来。
“不!”
敖忧泣血嘶吼,只不过他的吼声,已无法回复敖欢肉身。
“太子殿下!”
三军恸哭,隶属于敖欢麾下的将士难以接受这一幕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惨剧,他们早已或主动、或被动地被灌输了必须忠诚于太子殿下的思想,哪知大事未成,须忠诚的对象为了大局,居然就已经走向了自我毁灭一途……
“不好,太子他真的……”
大长老神色剧变,他何曾想到,本一心以为那狡诈的敖欢只是在两方面前做戏而已,是绝不会甘心在野望未成之前陨落,所以他静观三长老句句相逼,而不多说一句。
太子弑父,的确该死不假,但北海龙族内忧外患,其他人或可不知,他大长老难道真的一无所闻么?那魔盟之强,道联之盛,其势力早已远远超越了他们这北海一隅,任何一方一心来攻,都可能给北海带来灭顶之灾。
更何况北海海域并非他北海龙族一家之地,那坐落于北海更深处的鬼方,神秘莫测,就难以让人放心……
他本来计划,并非真的必须要了敖欢之命,这样做这与他何益?与北海龙族存亡何益?他所想的,不过只是要敖欢自甘受缚,被他软禁而已,而后再凭借他在敖忧等人心中的威望,来劝降他们,使北海龙族重归一体,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一处,一致对外。
重归一体,本为两方所愿,既可以敖欢归于大长老,也可以大长老归于敖欢,目的一致,而过程迥异。
在敖欢一方看来,自然是大长老这些老朽势力降服为好,将手中权柄尽数交予新人,才不堕了北海的少年之心,进取之意。
可在大长老看来,结论却是恰恰相反,他存世岁月已不知许多,阅尽世间的繁荣兴衰,他所踏过的冰山,比旁人看过的还要更多。他不信敖欢这群孩子能够将北海带出险境,即使是他自己,也未有十足的把握,亦需殚精竭力以对……
而今太子一死,敖忧等人大受刺激,是否还会顾及太子遗命,局面究竟会如何发展,他的心中实在是一点底都没有。
“怎会如此,小欢,你为何要做此傻事!”
三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敖欢轻飘飘一掌印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不惜以性命来证明他并非在人前做戏,而是怀着一颗真诚之心。
三长老浑身的气力仿佛被一瞬间抽空,他的腰佝偻下去,转眼就已苍老了许多。至此他已经全信了敖欢之言,接受了他的苦心,而为自己的猜疑深深感到懊悔。
试问哪个野心家会为了取信于人,而真的送上自己的一条性命的呢?若真如此,此人还能称作是野心家么?命既已陨,还要信何用?命既已无,就算夺得大权,又岂能安享?
“对了,对了,我有法子。”
三长老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忽然间如梦初醒,他这一掌,当然不会如同龙太子敖欢一般将自己拍死,而是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或许可以令得敖欢死而复生的事情……
“老三,你去哪儿!”
大长老见三长老自语之后,一闪身便已来到了敖欢逐渐跌落的尸身下方,一展臂便将敖欢四散的残身收拢起来,无分红白,一股脑儿归于一处。并立即施展法力,将每一块碎片,都照原样拼接起来,转眼之间,敖欢的面容再一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除了面色稍显苍白,竟与生前一般无二。
“老三不可!”
大长老大惊失色,如电飞出。
他已终于明白了三长老所欲为之事,他分明就是打算施展北海龙族最为晦涩的那一门禁术,来尝试将敖欢救活。而这种尝试的成功率至多不过五成,所需付出的代价,则是有高达七成的可能,将会牺牲施术者的性命,运气好些的,施术者也会元气大伤,此后余生,都将与凡人无异……
与大长老一同冲出的,还包括了在场的另外几名德高望重的元老功臣,他们虽不知此禁忌之术的具体修炼及使用之法,却皆知晓其弊端,他们虽同样惋惜于敖欢之死,可若是救活他的代价是须得赔上三长老的一条性命,他们也是不愿的。
可以说,此次变故,北海分开两方,这双方泾渭分明,与敖欢站在一处的,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一辈,而对敖欢做法深恶痛绝的,则多是北海老人。
这几人一经冲出,几乎是领袖尽去,余者群雄无首,只好在原地待命,等待指令。敖忧见到对方多人冲上前来,深恨他们的威逼,惊怒道:
“你们想要做什么,太子殿下已死,你们难道还想亵渎他的尸身不成?”
他毕竟年轻,并不知北海龙族的那一门禁术,而他仍受困不动,只好高声嘶吼道:
“绝不能让太子殿下的尸身落在他们的手中,尔等还不速来夺回,更待何时?”
“尔等老匹夫,还不放下殿下尸身!”
敖欢身后众将似梦初觉,各持兵刃,就欲上前争夺。
主辱臣死,更何况当下主已死,他们这些为臣者,若是还眼睁睁看着主公尸身受辱,那简直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都退开,我在救小欢!”
三长老余光瞥见四面皆有人扑上,不得不聚气大吼。
他的施术正在紧要关头,方才那短短须臾之间,他以自身鲜血为引,已经在敖欢的肉身上刻画下了无数玄奥难明的符文,此时所示被人打扰,他前功尽弃不说,在禁术的反噬威力之下,他的后果将比施术成功还要更加凄惨许多……
“虚伪老儿,谁信你的!”
敖欢一方的年轻诸将不明其理,只当做是三长老的缓兵之计了,哪里肯信?
“唉,看来已经来不及了……罢,罢,既然老三心甘情愿以命换命,我等哪有不玉成此事之理?”
大长老已经来到了三长老身后,甚至一只长长伸出的手臂已经堪堪触及到了他的背心。若能再快得一瞬,他或许就能及时中断三长老的施术进程,在那个不可逆的节点之前,将施术打断,那时三长老虽然仍不免受伤,却仍可复。
无奈天意弄人,他总是慢了这半步,就已是无可挽回的局面,岂有他哉!
大长老看了眼三长老,又扫了眼蠢蠢欲动的众位年轻将领,心道自己仍是需将他们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