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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烈日当空,陈心隐的心情在这一刻也变得燥热起来。他举目四望,急切想要寻找到回去的道路,否则他一路北来,在这为山九仞之际,眼见着就要功亏一篑,这让他情何以堪?
况且他在临入阵之前,眼角余光分明瞥到桃夭等人与他是一般遭遇,既然他被送来了此地,那么其余三人想来也是如此,只不知他们三人身在何处……
他登上附近最高的一座沙丘,眺望极远之外,哪知即便他穷极了目力,一片沙丘的尽头,连着的是另一片的沙丘,始终也无法看穿这片黄沙的边缘,无法看到第二个生灵与他同在一片天地之间。
几株瘦弱的仙人掌与沙棘在烈日下顽强地生存着,周边几丈就是一大片流沙滚滚,再往前去,道旁竟有几具干枯的白骨,在黄沙的掩埋之下若隐若现。
陈心隐一路疾行,哪知跑得气喘,景色却依旧如故,无尽的黄沙周流不息,高悬的烈日炙烤大地,他热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不知此去何方……
他自知在那丞相老儿手杖拄地的那一霎那,石殿之内镌刻的强大法阵即刻发动,将他们四人困囿其中,做个异乡的囚徒。
“月儿月儿,你在这里吗?”
他将隐锋剑举到眼前,怀着万一的希望在心中询问道。
当此之时,除了藏身于剑的心月狐之外,他早已是黔驴技穷,而隐锋剑自从桃源乡除妖夜之后,在妖丹燃烧而生的火焰之中,剑胚与碎块终于产生了相合的迹象,剑身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重熔铸造。
此时的隐锋剑,已非昔日每每遭人耻笑的烧火棍模样,除了不曾开刃之外,那剑身的长短,宽窄,剑柄的握纹,皆是为陈心隐量身而造,乃至于代表了心宿的剑纹散布于剑身之上,剑一出鞘,即给人以光辉雄浑之感。
“不在这里,本姑娘还能去哪儿?”
月儿嗔道,颇为陈心隐多此一举的问题而感到无奈。
“那你来看看我们现在何处?该如何才能回去与大家汇合?”
陈心隐惊喜道。
“……”
陈心隐眼巴巴地等着月儿的答复,哪知等了半晌,月儿却一言不发,他刚要催促,却听月儿悲愤嚷道,
“你这只猪脑袋,怎么又中了别人的幻阵?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月儿哀其不幸,更是怒其不争地说道。
“这……”
陈心隐无言以对,他本就不擅幻术,数次濒临险境,皆是因他的灵台失守,心志被困,只是他的身边颇多贵人,每每能够在九死一生之际助他脱离险境,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也罢也罢,念在本姑娘重塑身躯。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少要帮你一下……”
月儿言罢,陈心隐灵台如针刺微痛,眼前则是一阵恍惚,眼前那无边无际的沙丘,犹如惊涛骇浪翻腾,一波强似一波,朝着他滚滚而来,直欲将他埋葬……
耀眼的日光,也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油尽灯枯。
数千丈高的沙墙平推过来,他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继而耳边的所有巨响同时消失,静谧得连他自己的心跳也可听闻。
在黑暗的静夜当中挣扎许久,六感在此刻似乎尽数失去了作用,不知是只过了一瞬,还是千年之久,当他重新挣开双眼之时,望着身周略显陌生的环境,恍如隔世……
定睛四顾,凝眉回想,他终于将入境之前的记忆寻回,在月儿的协助之下,他的神识终于重新返回了那座狰狞的石殿之中,错落的石柱之间、
卫君子与燕凌风同样身在此地,如两颗柏树一般挺立原地,他们二人的遭遇与陈心隐别无二致,都各自陷入了老丞相所触发的幻阵当中,无法自拔。
陈心隐在心中向惯会救苦救难的月儿道了声谢,将隐锋剑插回腰间剑鞘。
他见桃夭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不远处的地上,低着脑袋,背对着他,身躯如一座石雕,纹丝不动。
见此情形,他不禁大为紧张,生恐这儿的古怪幻阵,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什么无可挽回的损伤,届时留下了难除的后遗之症,他必将后悔终生。
“桃夭。”
陈心隐情急之下,脚下几步便窜到了桃夭的面前,蹲下身来,将食指与中指搭在她的右手脉搏之上,想要依着月儿所授的法门,替她解除幻境。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世间幻术无数,其中的大多术法门类,一旦深陷其中,凭着独自一人,实难解脱,若有外力相助,则挣脱束缚的可能增大了何止百倍,陈心隐多次解危为安,便是多丈了不惧幻术的月儿从旁唤醒。
“呀!哥哥你睡醒啦?”
桃夭右腕被捉,茫然抬起脑袋,待看清是她家兄长,顿时变得欢悦起来,“哎呀,我的蛇又撞死咯,好不容易吃了十次……”
如花的容颜尚未完全绽开,她的双手掌中微微一震,低头看去,才沮丧地发现自己这一下分神,那条可怜的贪吃蛇出师未捷,再次“命丧围城”。
原来方才她同样被那股大力推入了阵中,只是很快便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见哥哥站着休息,不敢打扰,又觉孤坐无趣,只好独自坐在地上取出小灵通玩起了贪吃蛇来。
“啊,桃夭你没事?”
陈心隐一愣,这才尴尬地发现桃夭眉目清明,哪里像是中了幻术的迹象?又想到自己的好心,结果反而成了桃夭的坏事,不禁大感英雄气短,嗫嚅半晌,他才沉下脸来,故作严肃道,
“桃夭,你怎可又贪玩这贪吃蛇,想当年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早已会背诸子百家,先圣典籍无数,哪里会因沉迷游戏,而荒废了学业,《捕蛇者说》会背了吗?”
说完,他见桃夭的注意力果然被此吸引,而忘了自己所做的“好事”,忙趁着桃夭娇憨吐舌之机,放开她的手腕,将卫君子二人救离幻境之中……
“那老东西,忒也可恨,竟敢暗算小爷,刚才在那幻境之中,小爷掉入海中,几次险些被大鱼吃掉……哼,真是可笑,想小爷力可移山填海,居然会怕区区小鱼……”
卫君子一边绕着陈心隐来回踱步,一边在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满腹牢骚。
燕凌风一言不发,盘坐于地,思索着方才于幻境之中所得的感悟,与他而言,沿途的每一个经历,无论好歹,都可能是他前行的契机所在。
“卫兄,你看我们该如何走出这座石殿?”
陈心隐被他晃得眼前发晕,只好将他拦下,询问起了如今的当务之急。
他们四人相继清醒之后,不知石殿之外,今夕何夕,本想着要一鼓作气杀将出去,去寻那老丞相的晦气,以洗刷为他所囚禁的耻辱,哪知这座石殿远非他们想见的那般单纯,除了那座石柱所衍生出来的幻阵之外,这一整座殿宇,竟自成一界,是一个回环曲折的迷宫……
无始,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