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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陈心隐那个自以为隐秘的偷窥之举,连心不在焉的白芜冰也不曾瞒过,更遑论是心思自小玲珑的当事人白梅花神。
她本能地顺着他投来的目光落处微微低头垂下目光,待瞥见自己那鼓鼓的胸脯,目光顿时如一只受惊的小野兔一般一跳而起,俏脸霎时通红一片,含羞草般恨不得将自己给紧紧裹起,可她的心中却是充满了丝丝甜蜜,这样的温暖心情,在她的生命当中,尚属首次,端的是奇妙异常。
然而,开心总是过分短暂,剩下的则是长久的苦痛,那来源于自己身侧的威胁,那只狠辣的手掌,就如同一柄高高悬在了她头顶的神兵利刃,让她的情绪越发地沉落。
利刃悬得愈高,她的心情便沉得愈深。
她明白自身所处的绝境,知晓今日既已落入了这慕冰之手,她就断无可能由着自己的心愿,不损人,不伤己地逃离。
她再瞄了眼那个正自气鼓鼓在横眉冷对陈心隐的闺蜜白芜冰,心中既有求不得的酸楚,又有堪得破的豁达,略顿了顿,她居然自顾自乐了起来……
她的这么一乐,慕冰心中警兆顿生,唯恐发生什么难测的意外,他手中不自觉地就加了些力道,如此既可作为警告,又可作以防不测之用途。
白梅花神吃痛,只好止住笑意,眉头微微凝了一凝,旋即又舒展开来,她开怀的情绪,再也收不住脚步。
“后来我的伤势渐稳,又能化回人身,用出些微不足道的法术,就悄悄地离开了那地儿……当时你得了怪病,无法修行,才没有看出我的原身,只当我是一株真正的梅树,会遭虫害,会缺水。而道长派遣你来,又没有与你明说我的真实身份,我就想着这其中或许是有她的顾虑吧?受人恩惠,我又哪里敢忤逆恩人的意思呢?为了保密,我就只能在你不在的时候离去……”
白梅花神冲着陈心隐嫣然一笑,仿佛整个深冬的灵韵,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又朝着白芜冰微微颔首,以示自己并无其他的野望,让她无需有任何的担心。
白芜冰一愣,两只眼圈蓦地红了……
自小相处,白梅的性子,她如何不知?而正是缘于深知,她才越发地对自己在无心之时所流露出来的小心眼举动而感到害臊。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就是白梅花神的花语!
“看来,只有我始终蒙在鼓里。”
陈心隐面容微苦,当然他并不怪白梅花神,更不会对玄慧师叔产生怨怼心思。
“嗯。”
白梅花神点了点头,轻笑一声,也不解释,继续说道,
“陈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来替我捉虫浇水之时,常常喜欢对着我说话,那时我就得知了你身患的怪病。我的仓促离去,其实部分原因,是为了报答你悉心照料的恩情,我想要到外边去寻找能够医治好你的伤情的方子。只可惜我没有什么本领,找了几年,去了许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依然没能找到理想的方法。”
“这哪能怨你?更何况我早已痊愈,还自学了些修行的法子。”
陈心隐不愿她自责,慌忙替她辩解道,他的伤势奇特无比,举灵虚一脉,都难以寻出头绪,更何况只凭白梅花神一人?
“是的,好在上天有眼,让你得以痊愈,还修成了高明的法术。命运真是奇妙,原以为你我在当时缘分已尽,哪知今日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已经认出了你来,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着,她又极自然地看了眼白芜冰,在这样的场合与成长了的他重逢,她确实从未曾设想过,而这个所谓的命运,也的确如她所说,是异常的奇妙,实难令人捉摸得透。
造化弄人,造化所玩弄的,除了人的成败,人的荣辱,就是人的情感际遇了。
有缘修得同船渡,无缘对面不相识。
最初的选择,其实就已经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你们二人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究竟烦不烦?陈心隐,实话告诉你吧,我的耐心有限,你若是还不肯缴械投降,那这位对你情深意重的娇滴滴花神,恐怕就活不得了。”
眼见着火候已到,慕冰在青丘之主隐晦的眼神示意之下,颇为不耐地喝道。
“慕冰,放了白梅吧,不要一切再错,你若是肯忏悔,肯主动脱离撒蛋的魔掌,我主洒下的光辉,必会照耀着你。”
比格斯中翻开手中圣典,准备从中寻找出合宜的例子,来劝导罪恶。
“住嘴,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大壮就大壮,非说要给人当羊,穿得这副鬼样子,还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难听的羊名字,比格斯中?哼哼,你这崇羊媚外的家伙,你有何资格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忏悔?你数典忘祖,罪愆缠身,怎么不去忏悔?住嘴吧,你这个假羊鬼子……”
慕冰情绪激动地爆发道。
“人人生而有罪,人人都需要忏悔,我当然也难逃原罪,也需要每日忏悔。你我皆是我主的羔羊,能做一个真羊人,是我毕生的追求。至于你指我没资格议论你?其实不然,你说我崇羊媚外,我却要责你灵奸,是仙灵一族的奸细,大奸,居然会给狼子野心的魔族带路,你的良心何在?你看这些族人,究竟在哪儿得罪了你,罪至于死?”
比格斯中神色平静地说道,他就算真就被坐实了这什么崇羊媚外的指责,也要比叛徒奸细要好得多。
“废话!我们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主人都说了……”
潘公子之前之所以能够逃离云中仙的监牢,全靠了慕冰的恩惠,此时见他势单力孤,说不得也得出嘴帮腔几句,这样事先多混混脸熟,表表忠诚,博个好感,日后才好得利。
然而他的这番表示注定要功亏一篑,全因为青丘之主嫌他总是闹腾,一尾巴便将他们三人给扫到了远处去。
“多好,多好,陈公子,你已心有所属,白梅心中是真的欢喜,真的欢喜。”
白梅微不可觉地喃喃自语着,其余人等的可劲折腾,在白梅花神此时的眼中,就犹如过眼的烟云,不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她的眼角悄然滴落下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似雪花圣洁,似梅花幽香……
“慕冰,你放了白梅,我愿替她做你的人质……魔主,我死之后,也愿你信守承诺,放了我身后这些无辜的人。”
陈心隐低头沉吟许久,只听“哐当”一声,隐锋剑颓然落地,剑尖磕在了一块岩石之上,砸出几许黯淡的火星,一闪而逝。
“心隐,不可以。”
白芜冰闻言大惊失色,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滚滚滴落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死死不肯放开。
“冰冰,以后桃夭就交给你一人照顾了,此事于情于理,我作为男子,都得挺身而出。”
陈心隐微笑道。
云中仙与乾等人沉默,就连卫君子,也难得地肃然起来。
当他做出了如此抉择之后,内心竟没有丝毫的恐惧,对于死亡世界的畏惧,所有的,只有安宁,他知道这样的交换是值得的,尽管在其他人的眼中,他这样的做法,是十足在冒着傻气。
只是,一个人的行事,究竟是傻气还是福气,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能断言呢?
或许就连自己也无法断言吧?
“很好,便如你所愿,哈哈哈……”
慕冰一朝得偿所愿,便放松了爪掌,忍不住癫狂大笑起来。
“慕冰,你既知道我叫白梅,就不该挟持于我。”
白梅含笑朝着陈心隐摇了摇头,而后扭头直看着慕冰,看得他浑身发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生不妙,可又不知祸从何来,有些手足无措。
“我有我的修行,我的骄傲,从不喜连累他人,也不愿向每一个凛冬屈从,这是你这种蝇营狗苟之辈所无法明白的。慕冰,你的卑劣人生,就由我来终结吧,用我的生命来终结你的生命。”
在白梅花神说话之时,从她的身上,瞬间迸发出亿万道耀眼的炽白光芒,这光芒柔性十足,道道缠向了正张大了嘴,还来不及显露出惊恐神色的慕冰……
永别了,陈公子,或许在下辈子,我还会重新变成一株普普通通的梅树,就栽在你家的后院里,替你遮挡风雨,明艳冬日。
……
PS:诸位书友元旦快乐,本想着今晚这个快乐的日子里,要分开这一段情节,避开其中的伤感,可是若是分开,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就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