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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游大海,鸟游青天。鲲鹏老祖就要得偿所愿,正当意气风发之时,他神情冰冷,目光如刀,俯瞰大地,目光逡巡回转,似要将大地天空切割碎散,又似存有不舍之意。
他要在临走之前,将这处拘禁了自己不知几载的天地尽收眼中,无论是为做日后的后车之鉴,还是因久居而难免生出的异样怀念,他都有着足够的理由匀出片刻功夫,再来回顾一二。
但那天门出也倏忽,没也倏忽,他倒是时刻绷紧着心中的那一根弦,不敢真个在最后关头肆意挥霍,若因此而有半点意外发生,他心何堪?
“也罢,今日是老夫的大日子,好日子,不愿再造杀生……从此与你三人将再无相会之期,你等与老夫这一路来的龃龉龌龊,就此作罢,你休怨我,我不杀你,就此罢休。”
鲲鹏老祖能得此千载良机,不得不说犹然借助了他人之力,从此天隔两界,势必再无瓜葛,何苦为此冒险?
“鲲鹏老祖,你若是肯放出桃夭,不伤她性命,我等三人愿尽一切努力,助你脱身。”
陈心隐的琴曲无功,追之无望,只好按捺住心中焦躁,温和了口中语气,作坦诚相商之念。
“你等蓬间燕雀,安知我大鹏谋划?但有他法,老夫何必冒此天下大不韪,来借桃夭之力,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等饶舌,平白误了功夫。”
鲲鹏老祖心有戚戚地扫了手边的那只囚笼一眼,那其中囚困着的,不是桃夭是谁?
“老贼你若敢动了桃夭一根寒毛,我定要告知青女姐姐,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不信青女姐姐也斗你不过。”
白芜冰见陈心隐的缓兵之计无功而返,心中大急。
“青女……呵,不谋当下,不足以谋未来,就是她请来西王母,也是日后之事,眼下我已是生不如死,岂能不搏他一搏?大丈夫当断则断,如何畏首畏尾,惹人笑柄。”
鲲鹏老祖虽然对白芜冰是否真有天大的面子,能将青女请来对付自己抱有深深的怀疑,但如今他骑虎难下,只剩了闷头前冲这一条道路可行。
他默然片刻,终将心气一狠,挥臂往身后一划,一根鹏羽飞出,迎风便长,就如一片垂天之云,隔断双方,眼不见为净。
且不提下方的陈心隐三人如何暴跳如雷,及至于尽出手段,那鲲鹏老祖如捧着世间唯一的珍奇异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囚着桃夭的囚笼捧起,生怕磕了,蹭了,那桃夭仿佛不是他擒获的猎物,而是他心头所诞下的血肉……
“上天啊!上天啊!请听我的呼唤吧!你听到了我的呼唤吗?我有何错,要被囚于此地?他们污我嗜杀,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呵,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是天之正义,我乃天生神种,本性如此,要说有错,那也并非我之错,我乃天生……”
鲲鹏老祖面朝天门,声如洪钟,大倒苦水,大诉苦衷,说到此处,他犹自不肯解气,继续慷慨说道,
“虎要吃羊,狼要食兔,羊兔则要食草,草能食腐,本是维生之道,本是循环天理,我肉身广博,所需良多,就算有心少吃也是不能。天啊,天啊,请睁眼看看吧……我本天造,混沌中生,我所行无错,他们禁我自由,我便自己来寻自由。”
鲲鹏老祖说罢,往天门弯腰拜了三拜,那天门犹如平静的潭水之表落入了一颗细石,光影突然一阵晃动,似凝成了一双半睁未睁的眼眸,在注视着近在前方,也远在天涯的那个怨念生灵。
“啊……”
鲲鹏老祖见此变故,不想他口中呼唤的那个“天”果真睁眼,的确时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脚步一软,便险些跌倒在地,幸而他终究见多识广,心中讶异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便将身形稳住,目光陡然变得炽热起来,
“天啊!你终于睁眼了,哈哈……”
“我非你口中之天,我乃此界之灵,于恍恍惚惚之时诞生,不知岁月,不明人事,只知护持此界稳固,不得放你离去。”
那双奇异的眼睛下方,光影微微颤动,又凝成了一只大嘴,口唇翕张不定,断然回绝了鲲鹏老祖所请。
“唔,界灵么……如此也是无妨……”
听闻那双眼,那张嘴并非归属于天,鲲鹏老祖淡淡说道,倒是并没有表现出过多诧异,显然他早有多方谋算,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的不同状况。
“界灵,你的使命究竟是护持此界稳固,还是不得放我离去?”
鲲鹏老祖目光一闪,略显忐忑地问道。
“我的使命,乃是护持此界稳固。”
界灵对此并无隐瞒。
“甚好,那便可放我离去了。”
鲲鹏老祖提着心气一松,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不可,你立于此地,便是此界支柱,一旦放你离去,此界必将崩塌,而我也将消亡,这有违我的初衷,有碍我的使命。”
界灵无波无澜地说道,事关存亡大事,就连他为一界之灵,也不敢马虎。
“岂有此理,我乃混沌所生,洪荒所养,岂是你所谓‘支柱’,简直可笑之至。”
虽然早已料到此节,但鲲鹏老祖依然感觉遭受了严重的侮辱,面难作色,张口怒声辩驳。
说罢,他平复了心潮,缓和了神色,诚恳问道:
“你的使命乃是使此界稳固,若是我有法门,能够另寻一根‘支柱’,助你达成这一目的,你是否可以放我离去?”
“并无不可。”
界灵直率答道。
“好!”
鲲鹏老祖心中大喜,他的设想验证可行,他的逍遥自由在望,这是他多年来的夙愿,叫他如何能够不兴奋起来?
“只是能够撑起一界的支柱,并非等闲可得,你可知其中艰难?”
界灵泼冷水道。
“呵,老夫自然是有备而来,否则何必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将界灵召唤而来?”
大愿将偿,鲲鹏老祖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想起血祭所用的那众多异兽,脸色便又有些难看起来。
“天幸一次功成,否则下次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捉来那许多祭品牺牲,等来似桃夭这般的人物……”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天门,事已至此,他忽然有些后怕起来,这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便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来。
“那么,请问新的‘支柱’何在?”
界灵询问道。
“就在此笼之中……”
鲲鹏老祖将囚笼提起,提到了耳边。
这囚笼之中,便是桃夭的囚禁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