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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站立一旁,看似沉默无言,其实她自始至终,都在冷眼观察着身边少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方才见他身躯动摇,泥丸宫处忽转晦暗,是晦气之象,她的心中还暗自欢喜,以为得计,可还没等她真正笑出声来,形势陡然逆转,他居然又重新恢复了平静,让她竹篮子打水,成一场虚空……
而他之所以能够及时遏制心魔的衍生,全赖于他想起了张局曾经与他说过的话……
张局并非此界中人,据他所说,浩瀚神州之外,竟还存在着亿万时空,这些时空各自生灭,互不干扰。即便偶尔也会有生灵因某种未知原因,能够跨越时空之间天然形成,玄之又玄的界限,或以肉身,或以魂灵,渡过时空之海,来到另一个时空,不过此属特例,暂且不谈。
这亿万时空,有强盛,有弱小,有文明,有野蛮,然则冥冥之中自有规则约束,强弱之间,白首不得相见。
不能相见,便是老死而不相往来,不相往来,如此也就不能相惜相杀。
正因天地不仁,人皆以为天地无情,其实这正是天地的大仁!
诚然,众生的本性,皆在于嗜杀好恶,损人利己。
生活之中的常态,只是一场充满着明枪与暗剑,洒满了热泪与鲜血的滑稽悲剧,事起之时,人人沉醉其中,茫然不知归处,待得时过境迁,回忆或痛或快的往事,却只觉味同嚼蜡。
众生有灵,而有灵,则意味着有情……
众生有情,有情之众生,又岂会沉醉于血与火而迷失了自我呢?
物竞天择,乃是天道;弱肉强食,则称兽性。
天地之间,众生若无一丝真情,则天地间猛兽横行,如炼狱荒芜,重归洪荒。
然众生有灵,有情,一片蛮荒,终成仙乡……
他清晰地记得张局曾在无意之中提及的一句话——天地无情人有情!
“仙子,你可曾听闻过一句话?”
陈心隐直视着仙女的眼睛,微笑着问道。
“什么话?”
仙女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因何而笑。
这笑容微妙、自信,她再也看不透他。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陈心隐微微笑着,倏忽一闪,就从这片世外仙境之中,消失了身影。
……
陈心隐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片海中寥廓景致,方才那处如梦似幻的仙家宝地,原来竟是如镜花水月一般的幻境而已。
他暗自咂舌不已,那乐声好生厉害,不知不觉,就让他深陷其中,险些无法自拔。
“咦?猪脑袋你今天变聪明了哦?居然不需要本姑娘受累前去救你。”
藏在隐锋剑中的月儿满是讶异地称赞道,同时她心中难免还感觉有点可惜。
原本她见陈心隐由于心神不坚,一次又一次地轻易便陷入幻境,中了人家的埋伏,实在是有些气馁。
然而月儿她转念一想,她在这边休息了许久,元气早已恢复无碍,好容易遇着一次能出出风头,活络筋骨的机会,她自是欢天喜地地在磨着拳,擦着掌,谁知这猪脑袋居然又自己就开了窍,以至于错失了出手的良机……
陈心隐哪里消受得起月儿这种略带挪揄的赞美风格,然则苦于好男不与女斗,便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王顾左右了。
“对了,猪脑袋,你究竟有没有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啊?”
见他有意不搭理自己,月儿小心眼一来,转而气哼哼地质问起他来。
“当然有,可谁知隐锋剑居然如此难锻,这些时日在家中,我问遍了所有人,翻遍了所有典籍,用尽了所有方法,那剑居然毫发无损……”
陈心隐难得地抱怨道,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应当,任谁使尽了浑身解数,耗尽了多日的心力,却拿一柄剑胚与一块顽铁毫无办法,不能将二者合一,也无法长久地保持心平气和了吧?
若是真有,那恐怕就是修养功夫练到极高深处的圣贤。
陈心隐虽然顺利地脱离了幻境,只是他的四名师兄师姐,依然身陷于其中,兀自还在苦苦挣扎着。
而玄真老头儿与玄慧师叔,他们二人的心境修为,自非陈心隐一人可比,早在乐声初起之时,他们便已发觉不妙,暗运玄功,抵挡着来自于心神内外的侵蚀。
海上空中莫名又多出了数千的灵鲛族人,山呼海啸着要朝他们七人扑来,玄真二人神色凝重,剑舞龙蛇,拦在他们五人前方,剑气飞扬,衣袂翻飞,仅凭着区区双人双剑之力,就已牢牢地把守住了所有能够突破的关口,使得无一人能够伤到他们身后的后辈弟子。
那灵鲛将军目光阴狠地注视着战场上的动态,他早在玄真老道被乐声干扰的短短一瞬,便已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逃出生天。
此时他正满脸羞惭地侍立于一位身着华美宫装的美艳妇人身旁,带领一队最为得力的下属,结成守护阵势,目光之中野火熊熊,照着正在前方腾挪战斗的玄真老道。
浪花之上,那名美艳妇人的宫装之下,若隐若现,赫然亦是一条鱼尾,只见她微闭双目,仪态万千,纤纤素手之中,轻捧着雕琢得一只极为精致的海螺。
她吐气如兰,吹起呜鸣悠扬的海螺之声,连成了一曲动人心魄的天籁妙音。
“原来是她……”
陈心隐至此明白,原来方才那阵乱了他心的乐音,竟是不远处那名极为动人的妇人所奏。
只是,当他放眼贪看之时,却恍然觉得,这名妇人的相貌,与他不久之前从大白鲨口中所救起的文若小男孩,生得却有几分奇妙的相似之意……
“难道,当真如我所料,他们是亲戚不成?”
他早已怀疑文若与这些蛮横鱼人乃是同族,只是苦于对方出手太快,他始终也寻不到机会发问而已。
灵鲛将军眼见着众军士长时间无法突破玄真二人的防守,拿下这几个斗胆犯境的人类,恼怒之下,挥手便将更多的兵力投入了进去。
这源源不绝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玄真二人渐感压力。他们二人修为深广,纵使需要分心二用,一边意守神宫,抵抗那靡靡乐音从外而来的压制,一边持剑对敌,倒也不担心自身为这些法术稀疏的灵鲛军士所伤。
他们所忧虑的乃是长时间的顾此失彼,教这些人突破过去几个,届时后方全无防守,明石他们几个身中幻术,根本没有半点的抵抗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