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
刀疤脸悲愤地抱住马的脖子,眼泪从他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流出。
“不,不,不可能。”
“你!俺们会把你剁成碎片,给我等着!”
“我有药水,我能治好它。”精灵立刻掏出充满碧绿药水的玻璃瓶,它由世界之树树汁制成,奄奄一息的人喝了,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
“把你的毒药拿走!”刀疤脸一刀劈向精灵,刀刃劈碎了玻璃瓶,清香的树汁散了一地,“你给俺滚!多啦,去叫兽医!”
在兽医来之前,名为冬瓜的骏马已撒手人寰。它走得很不安详,马眼突出,马嘴长得老大,马临死之前还用最后一点气力呼吸,在夜色下颇为吓人。刀疤脸用马刀强征了辆马车,把它的马拉走去见大汗,作为精灵卑鄙无耻还蛮横的证据。
弗洛吉萨碰了一鼻子灰。他意识到自己惹出了大麻烦,于是走回流莺团的营地。在他身后,草原汉子们骑上马,在高歌唱诵着赞美持箭之手的歌曲。持箭之手——他们所信仰掠夺之神的外号。
流莺团之中已充满了不安。她们议论纷纷,弗洛吉萨一走进营地,她们就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精灵。
我让她们失望了。精灵停下脚步缓缓开口,“有人在我的剑刃上涂毒。对不起,我惹上大麻烦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走以免连累你们。”
他话音刚落。一位棕头发的流莺就哭出声来,在她的带领下,几位流莺也忍不住掩面低泣。阿卡尼斯刚好牵着阿帕走过来,她一脸严肃,梅莉趴在她肩膀上,注意到弗洛吉萨的眼光,这种残忍的动物对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诡异极了。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恩人。”阿卡尼斯说。
莫娜夫人带着泪汪汪的娜娜从一个帐篷走出来,“像什么话,都别哭了,会有办法的。”
弗洛吉萨看向莫娜夫人,她今天打扮得特别妩媚,就像是一位参加盛大宴会的贵妇人。她走到精灵面前,手扶着插满黑色亮丽羽毛的帽子。
“实在是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莫娜看起来很憔悴,“不知道谁陷害了你,时机把握得太准了,刚好给大汗一个极佳的借口。”
此时营地外的歌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们沙哑的嗓音,让精灵想到了死亡。
“什么借口?”
莫娜看了一眼泪汪汪的娜娜,叹了口气,“抢走娜娜的借口,甚至抢走整个流莺团。”
“老妈!”先前那位棕发女子忽然开口,“我们不想做军鸡,不想被一群臭男人按在草地上骑,我们都叫你老妈,你不能为了娜娜而顾不上咱们。”
娜娜听到了,捂着脸一下哭了起来。
“住嘴!丽雅!”莫娜转过头,“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位流莺。”
“大汗想要娜娜,就给他好了!为什么连累上我们?你一直偏爱娜娜,我们都看在眼里,老妈!”她对莫娜哭吼着。
旁边的流莺们纷纷拉住激动的丽雅,“老妈会有办法的。”她们边安慰着,边试图把她拉到帐篷里冷静冷静。
此时,营地外传来尖锐的号角声。所有流莺脸色一变,阿卡尼斯爬上金毛兽,她看向远方。
“出什么事了?”弗洛吉萨拔出一只半手剑问道。
“他们绕着营地吹起了掠夺号角。”精灵看到阿卡尼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下边惊慌的流莺们,“意思是,整个草原的人都能掠夺流莺团,谁敢帮助流莺团,就是和明艳王子的部族作对。”
几位流莺瘫倒在地,关系好的互相拥抱,眼泪从她们脸颊上流下,有人喃喃道:“明明是最后一场演出...”
“我老家的青梅竹马还等着我回去结婚呢。”
“老妈!”丽雅喊道,“我们重要还是娜娜重要?”
娜娜躲在莫娜老妈身后,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裙子。
“哦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亲爱的丽雅。”阿卡尼斯双手抱胸,“大汗准不会只草娜娜,他一定会把整个流莺团挨个草咧。”
“阿卡尼斯。”弗洛吉萨叫她的名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对不起,我说话就是这样。”半精灵少女耸了耸肩。
“至少在今夜我们要团结起来。塞琳娜、莰蒂丝、塔莎你们带着姐妹们快点把马车围住营地,一些不重要的财物就别管了。”莫娜夫人一连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说罢转过头对阿卡尼斯真诚的说,“阿卡尼斯妹妹,你是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今夜你愿意指挥我那些没有经验的姐妹们防御贪婪之徒吗?”
“大淫棍阿卡尼斯没来,大胸的阿卡尼斯倒是来了。”阿卡尼斯吹了吹刘海,“我可有丰富的保护商队经验,塔蕾莎跟着小姐姐们,注意保护好自己。”
“非常感谢,阿卡尼斯小姐。”她说罢转过头对弗洛吉萨微笑,“这娜娜的事非常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帐篷里说说娜娜吧。”
弗洛吉萨点了点头。
“娜娜,快去躲好。”莫娜拍了拍娜娜的头。
“老妈,我怕。”她抱住莫娜,头靠着她胸,大眼睛红红的。
莫娜夫人俯下身来,对她耳语了一句,精灵听得非常清楚,“去找猫躲好,记得吗?”
娜娜点了点头,转身跑走。
弗洛吉萨意识到了什么。他不作声与莫娜夫人一同走进莫娜的黑色马车上,车门上挂着魔法青铜锁,马车隔音非常好,一关上车门,外面的嘈杂声就弱了一大半。马车里有着淡淡迷迭香的香味,与马车里暧味的魔法灯灯光一样淡。莫娜夫人坐在座位上,拿出两杯小巧的银杯,俯身倒上清澈如水的雪酒,浅色的紫色灯光落在她大片雪白的胸脯上,很美。
精灵举起酒杯。
“莫娜,你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莫娜带了带耳边微卷的金发,成熟丰腴的躯体靠着后背,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这件事非常离奇,但只有它才能解释一切疑问。”
“是什么?”
“先从娜娜说起。”说起娜娜,莫娜夫人就像说起她女儿一样,“大汗身旁的巫师预言,与娜娜灵交能使他衰老的躯体重获新生。于是大汗杀死了娜娜所有家人,把她抢到自己的部族,关起来,等着她长到预言中的年纪,也就是今年。巫师还预言,灵交将会障碍重重,遇到的困难越大,灵交效果越好。所谓的灵交,其实就是性折磨,一位年轻健康的女人撑不过几个月,况且娜娜还是个孩子。”
“如果我猜得不错,去年灰烬执行官阿卡尼斯就为此与大汗厮杀?”精灵说,“我听阿卡尼斯向我解释——我指的是我旅伴,她很崇拜灰烬执行官阿卡尼斯,还和我吵了一架。说作为把自由写在教义的游侠之神信徒,拯救个奴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呵呵,他可没那么高尚。”莫娜裹着黑色天鹅绒手套的纤指抚摸着手中的银杯,“他是个老嫖客,在听说这件事后,就耍起了阴谋诡计。他惹怒大汗,残杀前来的勇士,还把他们的双腿砍断,在满足自己残忍本性之余,顺便吓破了大汗的胆子。他看上了娜娜和我,但是森林女士的教义束缚着他,他不能强迫我们,于是想出了一个邪恶的主意。”
弗洛吉萨抿了一口雪酒,“我听说过他,据说他是位狂信徒,以消灭邪恶为名残杀不少人,我一位朋友也死于他手。”
“他的狡诈比凶残更可怕。他知道之前我和娜娜这可怜的小孩有过交情。于是跟大汗签下契约,给娜娜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让她身无分文地离开,另一个是让我养着她。一年后,在诸神的注视下判决。当然,如果阿卡尼斯来他必赢。”莫娜说,“于是他要挟我说,如果我不能让他满意,明年的今天他就不管娜娜。我假意答应他,如果他来我就献身于他。”
“那这一年里,你为什么不带着娜娜离开呢?”
“流莺团不可能离开熟悉的草原,在落日草原上,不可能避开大汗。我不忍心解散我一手建起的流莺团,与姐妹们告别。而且我没有什么可以把娜娜托付的外人,那些部族首领、商人根本不可信。但是阿卡尼斯迟迟不来....”
“所以你打算解散流莺团?”
“对。说实话,原本我想把娜娜托付给你。”
精灵有些惊讶,“虽然很荣幸,但是为什么你如此信任一位只有露水之情的旅人呢?”
莫娜撇过头,精灵看到她露出了一抹苦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汗蠢蠢欲动,他又害怕灰烬执行官阿卡尼斯。”莫娜说,“现在他有了借口,如果阿卡尼斯不在他就得逞,如果阿卡尼斯赶来他也有理由。而给大汗理由陷害你的,正是阿卡尼斯,灰烬执行官、森林女士的勇士、吸血鬼的末日。”
弗洛吉萨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你的旅伴,她其实是阿卡尼斯本尊。”
“不,这绝对不可能。”精灵强烈否定,他实在无法把美得如一抹月光的少女,和传说中嗜血、残忍狡诈的大淫棍联系在一起,“我的旅伴阿卡尼斯虽然人不善良,也不如外表一样可爱,言语粗鲁,但我看人从不出错,她其实是个好人,有时候爱耍些无害的小聪明。况且她是位少女。”
“原本我也不相信,直到今日。”莫娜露出苦笑,“半精灵无比稀少。一名半精灵少女恰好有只和阿卡尼斯的动物伙伴长得一样的猫,它们又恰好叫梅莉,他们恰好又信森林女士,又恰好使双武器,恰好又喜欢喝明朗话酒。诡异的是,你的旅伴虽未戴手镯,手腕却有两圈因长年佩戴手镯的白圈。而灰烬执行官阿卡尼斯,他的双刃藏于其一双魔法手镯之中,手镯与他形影不离,即使是上床也是如此。”
“这太荒谬了。”精灵摇了摇头,“阿卡尼斯绝对不是那种人,况且她是位不幸的少女。”
莫娜哀伤地看着他,“你不信我吗?其实有件事我藏了十年未说。”
弗洛吉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忘了什么。
莫娜看着,更伤心了。她的手紧张得发抖,于是决定喝下手中的雪酒,冰冷异常的雪酒灌入喉间,她鼓起了勇气,
“你还记得十——唔唔唔!”莫娜忽然直起脖子,双手抓向喉咙,好像无形的双手扼住她喉咙,她眼球吐出,红唇张大用尽全力呼吸,“不可能——嘶——。”莫娜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明明魔法锁完好无损,明明自己应该没有暴露,明明她应该没有时间,她是什么时候下毒的?
“莫娜!莫娜!”精灵紧紧抱住了莫娜,那匹健壮的马死亡时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他果断地掏出稀有的世界之树树汁,灌进莫娜的嘴里。
“咯咯...”翠绿的药水从莫娜嘴边流下,她瞪着眼睛,双腿伸直,身子一阵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无力的一头倒在精灵怀里。
珍贵的药起了作用。她安详极了,长长的睫毛合上,红唇勾勒淡淡满足的微笑。
等了十年的结局就是这样吗?也好,能死在他怀里。
她彻底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