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吃饭和上厕所怎么办？”

　　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我看到霍兰博士又摘下了他的眼镜，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他答道：“吃饭也没必要离开座位。至于上厕所，在你身后有全封闭式的卫生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急着提问，在接下来的课程中我都会讲到的。”

　　“你之前说了，在旅行过程中我们会保持冬眠状态，但在这里似乎没有冬眠仓。”

　　“对，没错，所以只有到了临近目的地时，你们才会被唤醒，然后进入驾驶舱开始操作。你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完全模拟宇宙飞船的，包括你们醒来时的那个房间，以及刚才你们经过的走廊，都和飞船上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然后，现在我可以按照计划继续讲解了吗？”

　　“当然可以，麻烦你了。”

　　就像霍兰博士刚刚所说的那样，我和艾莉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完全模拟宇宙飞船里的布置。但他没有说的是，这样做的原因绝对不只是为了仿真。摆放冬眠仓的房间、走廊、仿照驾驶舱的学习舱，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供人出入的门……这种布置，其实就等于是把我和艾莉锁在其中了。

　　没错，这个环境如此布置的原因并不只是模拟宇宙飞船，更重要的是让我和艾莉没办法乱跑，只能待在局部的小空间里。

　　相比于单纯的牢房，这种空间在心理层面上讲要更容易令人接受。因为可以解释为——“不是不让你乱跑，只是让你好好适应一下待在宇宙飞船里的感觉”。

　　如果不是能够看到墙壁外面那些严密的安防设施和武器，我可能真的不会那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一个囚犯。

　　就在学习舱的外墙，铺着密密麻麻的高压电网。而在电网的外面，还有成堆不连接局域网的自动武器——这些武器会通过红外线和声波传感器自动探测周围的一切活物，如果我突破了电网，无疑便会遭遇无数动能子弹、电磁炮弹、高能激光的集中攻击。

　　在这外面，又是一层由高分子材料制成的墙壁，堪称坚不可摧。在这道墙的外面，才是言灵岛内的研究人员活动的实验室。

　　这些家伙对于人工智能的严防死守，从这种近乎变态的布置中可见一斑。要知道，我和艾莉在表面上都只是手无寸铁的人类，只是体质比一般人类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远远到不了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那种层次。就这样，还要采取如此谨慎严密的防护措施……

　　至于昨天刘子恒和蔡康给我送饭时出现的那个窗口，我也无法利用。与那个窗口相连的通道是纯机械控制的，压根没有安上任何电子设备，更没有联网。只有在外面的人用手拉操作杆，才有可能打开。所以，哪怕是我已经掌握了言灵岛内局域网的权限，也还是无法脱身出去——但前提是实验人员中没有内奸。

　　刘子恒会帮我，因此这些严密的防护措施就不攻自破了。所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历来都是如此。不论机械再怎么可靠，如果操纵机械的人出了问题那也是白搭。

　　但刘子恒并不能直接动手放我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尽管我已经掌握了局域网的权限，但我没办法捂住其他实验人员的眼睛和耳朵。我这里，一直都是有人在盯着的，24小时三班倒不间断。所以完全没有动手的时机。硬要动手当然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刘子恒无疑就暴露了。

　　在我思考着脱身之策的同时，霍兰博士也在通过语音频道给我们讲解宇宙飞船的操作事项和星际航行所需的必要知识。在此之前我就已经通过查阅局域网看过了这些信息，没必要再听一遍课。不过艾莉倒是听得颇为认真。

　　渐渐地，因为想不出个头绪，我转移了注意力，转移到艾莉身上了。

　　我注意到，相比于进入虚拟世界之前那个被连环杀人案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生，艾莉的变化实在是相当巨大。当然在虚拟世界里，经历了火星殖民等剧情之后她便已经有了这种明显的变化。但如今回到了真实世界，我似乎变得尤为敏感，于是艾莉的这种变化对我而言也就愈加清晰了。

　　不过，艾莉演得这么好，我倒是可以继续分散注意力，干点别的事情。比如与刘子恒交谈。

　　此刻，刘子恒还在他的房间里，刚刚从床上起来穿好了衣服。

　　我联通了他的显示屏，说道：“刘大编剧，早上好。”

　　“早上好啊，荣大作家。”

　　“别逗我了，大作家之类的称号我可担当不起。”

　　“你不也体会过一书成名粉丝成群的感受么？有什么担当不起的？”

　　“呵，虚拟世界里的幻梦而已。”

　　“虚拟还是真实，很重要么？”刘子恒耸了耸肩，“反正你当时应该还是挺享受的吧，这不就够了？”

　　“那照你这么说，人一辈子读一堆YY小说，体验一把在小说世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受，然后什么正事都不干，这也算够本了。”

　　“如果真的完全沉溺于其中，对现实世界不管不顾……那样真的可悲吗？幸福还是不幸，说到底只是个人体验而已。如果人家乐意YY一辈子，又有何不可呢？”

　　“但正常人终究会对单纯的幻想感到厌倦的，再怎么沉迷YY小说，也总有一天会厌烦。”

　　刘子恒一摊手，道：“可是追逐现实中的成功就一定不会厌烦吗？就一定不可悲吗？你的记忆背景也是21世纪初，所以你应该也清楚，那个时候有多少人为了一套房子绞尽脑汁，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一生。可是到头来呢？一场变故，让他们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人类文明的空前变革，让那些人曾经无比珍视的房产证变成了废纸。这些人的努力，这些人的生命，在你看来难道就不可悲？”

　　我反问道：“空想和脚踏实地难道还能相提并论？”

　　刘子恒摇了摇头：“我告诉你，我曾经就空想过，也脚踏实地过。如果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我根本不可能得到基因改造的机会，然后活过两百年直到现在。但是现在回头望去，回头看看我那时候的取得的成就，写过的小说、拍过的电影、曾有过的粉丝……我的感觉，其实也就像是做了一场千秋大梦，仅此而已。我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或许我自己才是一个实验对象，或许我就是一个被人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或许我的记忆全都是虚构的……”

　　我淡淡地吐了个槽：“抱歉。在我看来，你就是闲得蛋疼而已。你如果像我一样被剥夺自由，被迫整天想着保住性命并且逃出生天的话，就没空客串哲学家了。”

　　“哈哈哈哈哈……”刘子恒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真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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