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艾莉、西蒙娜、七宫麻衣，四个人站在别墅门外不远处，盯着那串光着脚踩出来的脚印。
脚印从别墅门口一直延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我们循着脚印，往前走。
天色已然黑透。为了照明，我拿出了久未使用的手机，当作手电筒使用。
这个岛上没有障碍物，平坦得就像一块圆形的大广场。只是越离开岛中央的别墅，积雪就越厚。所以这里也无所谓道路，任选一个方向都可以走到冰封的海滩边。
毋周峰就选了没人走过的方向。白茫茫的雪地上，除了他留下的一串脚印，别无他物。
我们四个人循着脚印，一步步地走着。我走在最前面，艾莉紧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角。
西蒙娜和七宫麻衣走在我后面。
除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和若有若无的呼吸，周围一片寂静。这个岛上没有什么野生动物，连树都没有，自然是一片死寂了。
今晚的风力不大，但还是很冷。掺了湿气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眼前的脚印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歪歪扭扭的，像是喝醉了一般。
我不禁暗暗猜测，毋周峰从这里走过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
感觉愈发的寒冷。
忽然，我看到了前方的雪地凹陷了一大块。脚印也断在了这里。
我试图加快脚步，但背后有一股力道不小的拉力，扯住了我的衣服。
我回过头，看到了艾莉楚楚可怜的眼神：“别，别过去……”
在艾莉身后几步远处，西蒙娜也停下了脚步。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她身体的颤抖仍相当明显。
同为女生，七宫麻衣却比她俩大胆得多。她没有站住，反而大步朝前走去。
我轻轻拍了拍艾莉的头顶，柔声道：“别担心，在这等我。我得去看一下。”
艾莉嘟起嘴巴一脸委屈。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不容易才让艾莉松开了手。
我走过去，果然看到了毋周峰——或许应该说，是毋周峰的尸体。
七宫麻衣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拿出了她的手机，照亮了尸体的模样。
毋周峰面朝下趴在雪里，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没有别的衣物。在手机发出的光芒下，他的皮肤苍白而又泛着些微的粉红，让我不由得联想起冷藏库里的死猪肉。
但区别在于，毋周峰很瘦。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来，脱掉衣服就显出来了，他真的很瘦。浑身上下没多少肌肉，肋骨轮廓清晰可见。
我的喉咙有点难受。
七宫麻衣说：“冻死是需要时间的，他说不定还有救。”
“那我们怎么办？”
“先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和心跳吧，”七宫麻衣看了我一眼，“如果心跳没停，那肯定还有救。”
我点了点头，往前迈了一步。
我伸出了手臂，却僵在半空中不动了。
因为太冷了？还是说……
“害怕吗？要不然你帮我照明，我来。”七宫麻衣如此说道。
我朝着少女摆了摆手：“你帮忙照明就好，我来。昨晚还碰过泰勒的尸体呢，没什么好怕的。”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去，抓住毋周峰的右胳膊，用力一提。
毋周峰被我翻了个身，变成了仰面向上的姿势。
七宫麻衣的手很稳，手机给的照明很充足——于是我清楚地看到了毋周峰脸上的表情。
苍白的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
就好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霎时间，我浑身寒毛直竖，触电般地后退了一大步。
七宫麻衣歪着脑袋看向我：“要不要我来检查他的心跳？”
“还是我来吧……”口腔里很干，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再上前一步，蹲下，颤颤兢兢地伸出手，覆在他的胸前。
触感冰凉，而且丝毫动静都没有。
我抬头看向七宫，摇了摇头。
少女蹙起眉，忽然开口道：“阿兰，你那里有急救设施吗？”
阿兰：“有，但是毋周峰已经死亡。”
七宫麻衣：“你怎么知道？”
阿兰：“你们佩戴的耳机不只有翻译的功能，还可以实时测量身体状态。毋周峰的大脑内温度已经降低到阈值以下，脑死亡无法恢复。”
听到阿兰这么说，我却突然愣了。
能够实时监测？那毋周峰特意摘下耳机的举动，压根就不可能瞒过阿兰！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问题……
我猛地站了起来：“阿兰，既然你都知道毋周峰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阿兰：“你们并没有询问我。西蒙娜并没有直接问过我，毋周峰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因为那个什么隐私保护，你根本不会告诉我们！”
阿兰：“一个人死亡之后，隐私保护就自动终止。确切地说，35分钟以前我就可以回答关于毋周峰的一切问题了，但你们并没有问我。”
我看了一眼七宫。她正在皱眉沉思。
七宫麻衣沉声问道：“那么请你透露一下，毋周峰在死之前，是不是也有人和他对话……不，换个问题。在晚饭之后，毋周峰都干了些什么？”
阿兰：“需要明确的时间吗？”
“需要。”
阿兰：“好的。晚饭后毋周峰去了书房，看书。过了56分钟以后，有人进入书房与其交谈。然后毋周峰就乘电梯到一楼，脱掉鞋子，往外走。我提醒过他外面的温度，但他没有理会，而且还脱掉了衣服——”
“等一下！”我打断道，“我们怎么没看到他的衣服？”
阿兰：“他甩在别墅门口旁边的空地上了。天色太黑，你们没注意到。”
“所以说，毋周峰就只穿一条短裤，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地散步，一直走到了这里，然后……就这样冻死了？”
阿兰：“是的。”
这时，背后传来了艾莉的声音。
少女大喊道：“阿兰，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西蒙娜：“阿兰又不是人类，当然不会有人类的情感……”
真的不会有人类的情感吗？
我看了七宫麻衣一眼。正好，她也看向了我。
我们俩默默地对视一眼。
既然摘下耳机也瞒不过阿兰，那么至少，人类的眼神交流可以瞒过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