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撕裂长空,将来不及落下的飞雪斩成了虚无,雷光如群蛇乱舞,所过之处将雪地里埋着的枯草化作一片焦黑。
这一剑,无疑已是此时秦风所能掌握的最强一剑,所以当他发现有一位实力极为高深强悍,连他都差点没能察觉到的强者,神不知鬼觉的来到了卧龙山,并试图向林雪靠近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用出了这一剑。所以这一剑,不但强,而且快,甚至就连出剑的时机,也显得那般突兀,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那位身着道袍的老妇人,却没有露出丝毫慌乱的神情,仿佛这快若闪电的一剑,在她的眼中并不如何的快,也并不如何的强。所以即便剑光在前,她的目光仍旧显得极为散漫,甚至还有心思去想些别的事情。
她在想,那个少年究竟是谁,一个区区的玄灵境,为何会使用天地之力?又为何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并且知晓自己所在的准确位置?而且他既然发现了我的存在,就应该知道我的强大,一言不发的就要出剑,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就这般慢慢的想着,剑光已经到了老妇人的面前,老妇人仍旧不慌,甚至即便在这种时刻,她仍旧极有信心躲开秦风这一剑。可问题就在于,她为什么要躲?
老妇人自然没有躲开,也不屑于躲开,只是神色淡漠的伸出了自己干枯的手掌,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封”
一个封字吐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风起云涌的大场面,也没有什么惊天的气势从老妇人身上暴涌而出,老妇人依旧如先前那般平静,她周身的风雪,也如同先前一般平静,只是那一朵朵雪花飘落的轨迹发生了一些极细微的变化。
剑光如电如虹,狠狠的向老妇人干枯的手掌刺了过去,却在距离老妇人的手掌仅剩毫厘之差时突兀停下,而后停滞...
那是一种完全的停止状态,剑光停止了向前,停止了运动。就连附着在剑光上闪烁乱窜的雷霆,也停止了闪烁。于是剑光内一切的能量都因此而停止了动作,停止了天地规则所赋予给它们的生命...在那种万物休止的状态中,剑光的色泽渐渐暗淡,而后开始凝固,并附着上了一层冰霜。
于是,那一道曾让薛天冲恐慌不已的恐怖剑光,就那般凭空化作了一道九尺来长的剑形冰雕。剑意本无形,雷电亦无常形,然而此刻无论是剑意还是雷电都有了具体的形体,都成了冰雕的中的一份子,只能在冰雕之内,散发着暗淡而微弱的光...
见到这样诡异的一幕,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震惊于那一道剑光的强大,更震惊于老妇人手段的高超,至于将雷霆冻结这种事情,他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当然更加的震惊...
薛天冲与易天行的面色也变得极为苍白,虽然说他们也不知晓那老妇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些的,但他们却清楚,那位来自天道院的老妇人,定然是使用了天地之力。
而能使用天地之力,同时又能让他们这些涅槃境武者都看不透其真实实力,那无疑已经说明,此人极有可能是圣者!
圣者?可是高高在上的圣者来卧龙山做什么?又为何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出现?
老妇人并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只是看着眼前那座化成冰雕的剑影,似是有些赞叹,又有些惋惜,轻声说道:“能量的确已经足够可怕了,可惜对天地之力的运用,仍旧太过浅薄。”
有人曾经说过:“其实人根本就不存在真实的看法,而所谓看法,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此时这一句话用在这里就尤为合适。对天地之力运用的太过浅薄?或许吧,只是老妇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想过对方只是一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少年,修为境界更是只有区区的玄灵境。
假设一下,如果少年的剑劈向的不是她,而是她在某处山中游历,忽然看到了这一剑,想必她的评价就会有所不同吧?比如,她可能会说,“仅在玄灵之境,竟然以及触到天地大道,此子的天赋与悟性着实不错。”
再假设一下,如果少年不是卧龙山上的少年,而是她的弟子,或许她的评价就会再度变化,恨不得将少年吹捧成旷古烁今第一人,大陆的第一天才吧?
然而,少年不是她的弟子,也不是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路人,而是一个对她极其无礼的少年,一言不发就敢刀剑相向的少年。
所以她这番话,与其说是对少年那一剑的评价,倒不如说,她在表达着某些不满的情绪。
作为疑似达到了圣境的强者,自然是高高在上,俯视天下,视世人如蝼蚁,懒得过多理会。但如果她是被蝼蚁咬了一口,那当然也会出手将蝼蚁碾死。
老妇人微微摇着头,干枯的手指轻轻点向了那一座冰雕,霎时间坚冰碎裂成无数微粒,暗淡的雷光与剑意也碎裂成无数微粒,消失在风雪之中...
默默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老妇才慢慢抬起头来,而随着她的抬头,眼眸中的平静与散漫迅速消失,反而多出了一抹威严与怒意,沉声说道:“老身不远万里而来,一言不发就想出手伤人,这难道就是你们大乾王国的待客之道?”
寒风中,老妇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整座卧龙山一片寂静,竟是无人回答。然而无人回答,却并非无法回答,而是无人敢答。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传中的圣者!传说中一怒之下,就有能力灭城灭国的超级强者!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天道院的圣者不知因何降临卧龙山,又不知为何,一直都很谨慎不愿意轻易出剑的大乾秦王,竟然就那般毫不犹的向着那位圣者斩了过去...这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向这位圣者大人解释?
除此之外,人们更关心的是,就算是解释,圣者执意不听,硬要以此为由头怪罪大乾,那又该怎么办?
然而有些可笑的是,在巨大力量面前无比脆弱的他们,再一次忘记了自己所谓的正义观与价值观,只考虑如何讨好这位未知的大人物,却从来没去考虑过,这位大人物一言不发就这般闯入了卧龙山,闯入了他人的地盘,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
老妇人并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恐,再次问道:“刚才是谁出的剑?”作为一个实力不俗的大修行者,老妇人当然清楚出剑的人是谁,但她偏偏还是要问。
“这...”
人们一片沉默,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圣者看似是在向他们问话,实则是让他们做出选择。选择保全自己,还是供出那位出剑的某个人。
薛天冲见到这样一幕,不由冷笑连连,心想:“这老妇人的心思怎么比我还要卑鄙歹毒呢?”
“明明是她自认为道法精深,偷偷潜入了卧龙山,却被秦风发现了踪迹,所以才遭受了袭击。一个堂堂圣者,被一个少年识破了行踪,非但没有感到羞耻,反而倒打一耙,一言颠倒黑白,而后威逼大乾指认那个出剑的人...”
“这就等同于逼迫大乾与秦风决裂,彻底将秦风孤立...或许也正是因为秦风那一剑让她觉得很羞愧,很愤怒,所以她才要这么做吧?”薛天冲很清楚,圣者要杀一个人,绝对不会太麻烦,也根本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但在很多时候,直接杀死一个人,并不足矣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于是才有了‘生不如死’这样的词汇。
而这位圣者逼迫大乾与秦风之间决裂,就是想让秦风尝到那种被抛弃的滋味,给予他一种精神上的痛苦与折磨...所以薛天冲才会认为这老妇人很用心很毒。
大乾的大臣们一片沉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终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易天行与陈阳泽等人身上。
“谁是出剑的人,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又何必非要我们说出答案?”易天行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中却也隐含着一种愤怒。
但他此时的状况却很不好,在之前那一场师徒大战中,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已经没了什么力气。或者说面对这样一位疑似圣者的存在,即便他没有受伤,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于是那仅有一丝的愤怒情绪,也只能是最多余,最无用的情绪。
陈阳泽沉默了片刻,不卑不亢说道:“天道院的贵客来我大乾,大乾自然很是欢迎。只是这一次您的到访,既没有提前通知,也没有提前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就这般极为突兀的出现在了卧龙山。”
说到此处,陈阳泽略微停顿,呵呵笑道:“所以严格来说,这只能说是一场误会,所以谁出的剑,并不重要。”
陈阳泽的话无疑很是中肯,前半句话隐有指责不满之意,但也没有真的指责这位圣者,没有让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后半句话话则是清晰表面了自己的立场,以及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此话一出,顿时群臣点头附和,都觉得陈阳泽的说法很有道理。
然而那位强大的圣者却没有附和,也不认同这种道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讲道理。
而更关键的是,不论是易天行还是陈阳泽的回答,都让她觉得很不满意。于是老妇人再次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脸上枯干的皮肤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丝毫都没有普通老人的和蔼意味,反而显得很是狰狞难看,她的笑声更是极其的沙哑难听。
“老身再问你们最后一遍,出剑的人究竟是谁。”笑声中,老妇人再次发问,只是与上次相比,这一次她语气中警告与威胁意味,比上一次更加的明显。
众大臣们听着这样的问话,默默的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似是在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一些自己不愿说的话出来。陈阳泽面上的一丝笑容也在这刻骤然僵硬,化作了一丝隐隐的愤怒与不怒。而护龙卫中向来脾气比较直爽的孔元吉,则再次忍不住用大拇指,轻轻推动了刀鞘中的刀。
就在这时,少年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传来过来。“我说,你的眼睛是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