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偶有人会诚惶诚恐地唤上一声“风司大人”,更多的人却只是会仓皇地跪拜。
对于我这种不会被写进史书中的名字来说,遗忘我是其他人的使命,被遗忘是我的宿命。
在我活着的时候,才没有心思去感叹什么“只要这世间还有风,我就还在。”这种毫无意义自欺欺人的言语,消散就是消散,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经受痛苦了。
似乎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在元魔战场上的时候倒是常常会这么想。
打仗这种事情嘛,无论用力都想不出来什么优美的形容词啊,“热血”这种事情嘴上说说到后来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了。
何况这事情朝哪方一边倒都不是件好事,敌方太强自然是不用多说,估计九州早就没有太阳可以升起来了,而我方若是太强,虐杀这件事显然是不配得到称赞的。
你必须身先士卒的浴血厮杀,才能得到那么一两句“果然是灵族啊。”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收到些暂时的称赞而活,但是一个人如果仅仅的为所谓的理想而活着的话,那也太惨了罢。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我同我的理想,一定是你死我活。
不不不,像我这么伟大的人,一定是它活我死啊。
我最后终于是实现了我的理想,顺便还帮别人实现了他的理想,可是即使到最后一刻,我依然是没有欢乐的感觉的。
我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
不对,我不应该这么多愁善感的,我可是风司大人啊。
我要用质问的口气大吼出:“我凭什么可以有这种感觉啊?“
我也不知道该质问谁,就像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不知道该向谁复仇一样。
非要追根溯源的话,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该死。
这章可不是给我用来矫情和讲废话的,我要努力的回溯我这一生。
一切就从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讲起。
那是在我妹妹出生,我的父亲去元魔战场之前的那天。
我也那才知道,原来我们引以为傲的生命不过是被天道意志最初当成个工具创造出来的除了灵族之外,所有人都是天道的孩子。
九州也是除了灵族之外所有人的家乡。
高尚一点的说,我们的强大都是从这片天地里偷来的。
不不不,我们是莫名其妙的被赠予。
很多年前的天破,包括现在原初之暗不断的入侵,就是因为我们还活着啊。
如果我能活的久一点,我一定解释清楚,我的理想才不是守护九州守护家乡呢,我不过想要赎着莫须有的罪,让大家都可以活的久一点罢了。
我才没有那么高大上,真心实意地守护者一群时刻都想着我们死的人,不过高尚嘛,我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别看我风司虽是个历史上岌岌无名的人物,我还是个胸无大志的人物。
从我知道我是在扮女装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活着才应该是我们这种人的唯一追求。
而我的妹妹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啊。
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四处游荡有什么好的。
要什么自由啊。
守住一个家有多难啊。
活着有多难啊。
哦,又跑题了,不过这也不能称得上是跑题,只是有一点点的超前。
那就顺便说一下我兄弟苏元吧,我完美的诠释了女人的口是心非,从我小时候苏元递给我那杯凉茶开始,他就是我兄弟了。
他也是个有想法的,即使我到死都没当他的面夸他一声天才,但是,但是我心里确实也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个疯子。
被逼的无可奈何地疯子。
我们俩才是一样的人,不管他怎么标榜自己的理想,怎么说自己的伟大,我们的目的不过都是活下去罢了,我图个现世安稳,他求个未来。
最后,哦,又跳时间了,回头再说。
突然有空来回顾我的一生,我竟不知道能抓住什么重点。
我能记住的不多,但非要说我忘记了什么,那我也一定不会承认的。
我记得那年七夕节凡间花灯的模样,记得哭泣或是笑着的小姑娘,记得心痛,记得惶恐,记得……
其实,我也不是最惨烈的那个。
毕竟风司这个名字在元魔战场上自然是不用多说,而它十几万年之后仍是会让天族谈之色变的。
那么,剩下的那个名字呢。
如果有史书记录我们的话,是不是会有这样一段。
“风灵族王女,生于xxx年,殁于元魔战场,享年一万四千岁,王女名兰夜,掌镜。”
当我从终南山下苏醒,我只有才看见高高悬挂在天门上的灵镜时,才会低喃一句“兰夜”。
而更多的可以大声呼唤她名字的人们和时间都逝去了。
我选择成为我,为了成全那在我的一生中都莫名其妙的情感。
不管怎么看,连灵魂都没有的我们,怎么会有那些复杂的情感啊。
连伦理都没有的我们,是不是注定着混乱与疯狂。
“我爱你”这三个字还是我从凡间的话本上念来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读的再多也无法让我有一点点的代入感,我永远不会老去,不用担心权势不用温习功课,也没心思打扮,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和我打交道。
作为灵族的末代,我是不是天生就注定了孤独。
年少时我们都对孤独嗤之以鼻,觉得它与自由同意,后来啊,我发现,自由和孤独唯一有可能搭边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等于无拘无束无依无靠,等于孤独,却不等于自由。
从我少时第一次出远门我就开始渴望的“自由”,我永远也得不到的。
作为这片天地的灵族,我永远也不会有离开这片天地的机会,如果我再无知些,可能我也会快乐吧。
但是我在元魔战场上呆了那么久,我知道外面有生灵有世界,穿过漫长的黑暗之后一定还有美好的景色与奇遇。
可望而不可即。
于是我啊,既没有努力的方向也没有眷恋的人事了,我还勉为其难的存在着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
当有一天,你麻木而顺从的活着,你对自己说,我这是在实现别人的遗愿,我可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啊。
我怎么能承认,我为的是个奢望呢。
我怎么会失去梦想,梦想着远方。
哎,人若是这么丧的话,那活着可是太累了。
想些开心的。
风雪的话……
我这一生唯一的一声对不起,我想说给他。
最终我还是没能护好他,苏元的梦想最终也还是葬送了。
呵,这么说来我感觉我更加幸运了,我消散了,这片天地是不是就再也无法束缚我了。
哎呀,少时从来不敢想的死亡最终还是成了我可以坦然接受的结局。
这就是成长?
我在这缅怀什么呢,不是历史不是记忆,就是个疯子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哦哦,忘记说在我生命中连一朵浪花都掀不起来的顾南城了,前半句指的是时间,毕竟他的存在对于我的生命来说,还是太过短暂了。
但是啊,我这一生唯独有两次自由自在的游历九州,游历这我死不承认还是爱的深沉的地方,有一次就是与他同行呢。
他多像我。
他还能把梦想念得那么大声。
他也是个傻的。
我知道的,我不爱他。
想必他对我也是愧疚居多,如果他还能记起我的话。
不过终结一个传说,怎么想怎么有成就感,我可真是羡慕他。
如果,如果那时把我从乱石中翻出来的是任何人,如果后来陪我游历哭着跪在我身前说他要实现梦想的是任何人,我都会满足他们的。
时光可没让我变得像那些白头发白胡子老人家们一样慈爱,我只是太累了。
可我连一句诉苦都不知道该同谁说。
我活不动了。
我无法日日夜夜听着四面八方嘈杂的气流,闻不得各式各样的气味,我没办法坦然的面对那些刽子手,我没办法在去面对我的生命。
也许,也许十几万年前活下来的是风司或者是风兰夜,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也许风司会把元魔战场封印的更好,也许风兰夜这个天才可以留下一点点的声名。
我怎么会一点都没有不甘心呢。
呵,我又在这说什么胡话。
不管怎么说啊,这片天地终究还是稳固了,里面的人不需要再担心怎样同外界的黑暗抗争了,即使是再微小的凡人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的修练,有了可以出去看看的机会了。
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