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烟雨楼。
“今天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雨诺已经愤怒的摔碎了几个瓷瓶,但还是不足以消除心中之恨。今日的刺杀,目标明显是冲着李泌和鲁擎苍去的,若是二者任一死在今天的丰和楼,恐怕烟雨楼的一切大计划还没等来,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诺儿!”
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雨景墨早就已经听说了今天发生在丰和楼的刺杀,只等雨诺一回府,便匆匆赶了过来:
“你和他们交过手了,知道他们的武功来路吗?”
“看不出来,他们的武功路数奇怪,不像是中原各大门派,也应该不是军中高手。”
雨诺边说边回忆起来,他在下午与他们交手的时候,确实感觉不到他们隶属哪个门派,可即使放眼整个大唐,能培养出这等死士的势力确实不多。
“最后他们只是受了轻伤,就为了不留下任何证据,直接自焚了?”
雨景墨未在现场,但此时他的语气里也是充满着诧异……
“是!毫无犹豫,只是两人被我击伤,外面城防军就快合围,他们的伤者直接自焚,其余的人火速离开。”
雨诺诚实答道。
“你们先退下……”
雨景墨遣散了大厅内站着的诸多弟子仆人,待他们全部退下之后,才目光深邃的盯着雨诺,用一种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口吻轻声道:
“会不会……是虎狼的人?”
“什么?”
雨诺带着不可置信的口吻,颤声道:
“他们为何要杀李泌?这样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此时的房间里只剩下雨景墨和雨诺爷孙俩儿,气氛也安静的可怕。雨景墨一个人坐在那里待了半天,知道雨诺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才皱着眉头轻声道:
“对我们没好处,但不代表对他们没好处……”
“爷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雨诺听出了其中的的无奈,却又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我们和虎狼,终究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他们利用我们和武家关系密切的事儿,逼着我们走上了这条路,而我们则借他们的手,寻求庇护。”
雨景墨难得在自己的孙子面前,终于还是露出了他年纪该有的疲态,一直向年轻人一样在如此复杂的高压下折腾,其实他也很累。
“可是,几十年前的东西,虎狼怎么还会有?他们到底是谁?”
雨诺有些不甘心,当十一年前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拿着烟雨楼当年联合太平公主和武攸暨,一同构陷当今圣人李隆基的证据和来往密函后,当时的老楼主雨景墨,自己的父亲楼主雨牧,都傻傻的楞在那里。
那些本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几十年的罪证,却成了雨家数十口人,很值烟雨楼上前弟子的催命符……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看他当时年纪,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到今天的话,现在算下来应该比你父亲小不了几岁……
雨景墨说到这里,心里竟然难得的有一丝恐惧。自己习武六十年来,一共只在招式上输给过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大唐剑圣斐旻,另一个则是十一年前造访雨家的那个黑袍之人。他的武功,更在大唐九杰之上,甚至比起那几乎成仙的斐旻也是不遑多让。
“此人的武功,谋略,心机都远非我等可比,我自知不该与他合作,可我们又有选择的办法吗?自从太平公主和当今圣人的姑侄斗法以失败告终,她本人和武家后人全部被斩首示众后,我们烟雨楼马上与他们脱离了所有干系,洗心革面效忠圣人,并烧毁了所有和他们来往的证据,放弃了所有在两京的财富和势力……只为一个心安……可就算如此,以当今圣人不留后患的性格,若他知道了当年构陷他的人里,有一个是在江南具有如此之势力的烟雨楼,他会放过我们吗?他一定不会。”
雨景墨叹了一口气,又突然打起精神,双眼难得爆出两道精光:
“靠武家崛起,又因他们衰落,因果轮回,可我不甘心啊……武帝陛下对我们有恩,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我们支持她的后人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我们雨家……”
大厅里的气氛依然安静的可怕,雨诺看着已经接近九十岁高龄的爷爷,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感慨,不过这件事就算换成他来处理,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死交到一个帝王手中,尤其还是被自己算计过的帝王。
“可,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我还是不明白,到时候突厥、吐蕃、江南、西北四处一起发兵不好吗?就算他计谋在深,武功再高,又怎么能比得上大唐的天军?多一个盟友才多一分胜算啊。再说,咱们不是已经拿到了范阳节度使史思明的官印了嘛?也就是说,范阳、平卢二地节度使,至少有一人是我们的真心盟友,若史将军或者安将军不是真心要和我烟雨楼结盟,怎会把节度使官印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透露给我们?”
雨诺心有不甘,他依然不愿相信这次刺杀是虎狼所为,因为他们都清楚,若是刺杀成功烟雨楼就只能被逼上绝路。
“这个我确实不知,或许有很多种可能,比如他们觉得烟雨楼已经提前暴露了,与其让朝廷早有准备,不如先把我们卖了,试试长安的实力和手段……”
雨景墨说到一半,见到眼睛气得发抖的雨诺,赶忙降低了语调,轻声道:
“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断,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表明,确为虎狼所做,所以你又着什么急。我们要做的事情,绝无回头之路,现在这点事儿就能搞得你心神不宁了?”
“是,爷爷教训的是!”
雨诺赶紧低下了头,面露愧色,作为堂堂烟雨楼的新任楼主,被一个不确定的事儿搞得心神不宁,确实有些丢脸。
“该查的,还是要去查,万一还有意外收获呢?再说,我们就算编,也要编一个合理的解释给二位大人。”
“喏!”
而在同一座城内的另一座大宅内,史茵茵也有些狂躁不安,此时她正和雷动两人坐在正厅之内。
“雷叔,烟雨楼的雨诺告诉我,那个方盒子里带的是阿爷的节度使官印,并以此来威胁我,让我帮他偷他们烟雨楼走私军资的账本。”
史茵茵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一次下江南的三个多月,从头到尾她都能把情况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这一次,明显出了些问题,她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史大人既然把木盒交给你了,他有交代过为何交到你手上吗?”
雷动并未听史思明提起过盒子的作用,但他确实知道史思明有让史茵茵好生保管那个盒子的事儿。
“阿爷说,我若是遇到任何危险,都可以拿着盒子去江南大营寻求庇护,那里的将军是他的部下,但让我不可与任何人透露盒子的秘密,一个人将它偷偷藏起来保管好。”
史茵茵越说,约觉得盒中确为官印,否则怎么可能调动江南驻军。
雷动听完,也对这个说法颇为赞同,但他一向不擅揣摩人心,只得疑惑的问道:
“小姐,既然连你都不清楚盒子的秘密,史大人又怎么会将如此大的秘辛泄露出来,让烟雨楼的人知道?他们在西湖边搞了这么大一个局,不正是冲着我们来的吗?若非他们事前不知,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怀疑龙游先生有鬼。”
史茵茵说这话的时候,不顾雷动吃惊的表情,可以压低了声音:
“上元佳节那晚,我们回到院内,我们一共杀了烟雨楼二十四名弟子,都在青烟级,可根据我们今日所了解的情况,烟雨楼同行的还有若干长老,则是一个都未曾留下。龙游先生武功高绝天下,对上烟雨楼的长老至少有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的能力,如何能让对方轻易摸进我的屋子呢?况且既然是他高声示警,而守卫又报告我说敌人是分为几队的,那么龙先生所遇到的那一队人,必然史上最惨,可刚好那么巧,每队刚好死掉六名烟雨楼的弟子,而龙先生所遭遇的那队则最厉害,杀了我们十名院内的护卫,这太巧了……”
“您的猜想,太大胆了……我还是有些不信,史将军做事一向沉稳省略号”
雷动没有把话说完,但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史思明将军专门请来相助小姐的,怎么会请没有把握之人?
“没事,等阿爷的家书,正好这个江南会被刺客打断了,也不用我们费精费神再去争这个会长。我们安生在院子里待几天,不用出去生事,先看看今日的刺客事烟雨楼是怎么交代的吧。”
史茵茵低声道。
“不用派人去查查吗?那几个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我担心……还有不明势力介入江南。”
史茵茵听雷动这么说,反而更高兴了:
“没事儿,现在的江南,越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