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雨诺铁青的脸,心情烦躁的鲁擎苍没有给他一点面子。
“雨诺,你是这次江南会的负责人吗?”
此时的鲁擎苍也是火大,自从三个月前自己的父亲出发去长安开始,整个鲁家的轨迹都在一步一步发生偏离。就像有一直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操纵着鲁家行进的路线,朝着深渊慢慢靠近。
这一次的刺杀,几乎不会武功的鲁擎苍自己身中两剑,虽然没有致命伤,但要不是关键时刻功夫高强的李泌大人推了自己一把,那他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既然不是长安方面的势力,那么暗地里和李泌同仇敌忾同样效力于朝廷的史茵茵和名剑山庄大概也不再考虑范围之内,想不通这些,又有些压力过大的鲁擎苍看着自己的鲜血,不禁有些怒火中烧。
“我再问你一遍,这一次的江南会,是不是由你负责组织的。”
这一次,鲁擎苍几乎是咆哮着吼在雨诺脸上。
“是。”
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雨诺,强压心头的怒火,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只能忍下来。
“鲁叔父,还望您不要生气,雨诺一定查明事情因由,给您和李泌大人一个交待。”
鲁擎苍根本没给他好脸色,而是直接回头看向李泌,语气轻了不少:
“李泌大人,您没事儿吧?”
李泌松开自己一直紧捂的左臂,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留了下来,见到这情景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紧张与慌乱。
“我马上派人去找杭州城里最好的大夫!”
鲁擎苍双目一瞪,一名士兵立刻小跑离开了队伍。
“史姑娘,你也没事儿。”
话说到一半,鲁擎苍才又想起这个范阳节度使的掌上明珠,若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情况不比李泌好到哪儿去。
安崇文躲在人群里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确认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打斗松动,才一下子走到人前来,装作李泌的侍卫统领,狐假虎威道: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江南的治安到底怎么回事儿?刺杀长安特使就等于打圣人的脸,李泌大人现在需要休息,关于此次遭到刺杀的事儿,我们会及时送信到长安去报给圣人听的,尤其李泌大人还是和太子殿下私教最好的一位同窗。”
大家都知道李泌在朝中乃是太子一党的核心成员,就连这一次下江南都带了不少东宫卫率的高手,所以安崇文这番狂妄的言论并没有多少人介意,跟在储君身边的亲卫,狂傲一点也是自然的。
江南商会的商贾老板们一片惶恐,低下头去不敢多言。只有雨诺仍是站在那里,忍着内心无限的怒火,低声答道:
“李泌大人,我对鲁叔父的承诺就是对您的承诺,劳烦您给我三天时间。”
李泌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他的话,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倒是安崇文看了李泌一眼,小声对站在一旁的史茵茵道:
“史姑娘,李泌大人问您,安全是否会有问题?”
史茵茵望着这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东宫卫率,心中有些恍惚,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和身型都有些似曾相识?
“不劳李泌大人费心,小女子的安全没有问题,我的几名手下还算中用。”
说完,史茵茵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那名带着小胡子的亲卫对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这臭小子是安崇文易容的?虽然样子不一样了,声音也刻意改变了一些,但我绝对不会认错这神态这身型。
又仔细看了几眼确认后,史茵茵一直压抑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些,不自觉的浅笑了一下,看来这小子有可能是专门过来看我的,还算他有点良心。
史茵茵笑完,稍微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既然他身份敏感,又易容来此,自己还是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吧。
“鲁大人,可否派两队城防军借我用下,我两日后便归还给您……”
李泌并没有在意身旁两人的互动,而是自己转向的鲁擎苍,礼貌的问道。
“那是自然,现在情况如此危机,派两队人保护大人也是应该的。”
鲁擎苍对李泌的态度相当友好,此时此刻,长安这边的人可是出不得一点乱子。李泌微微一笑,看起来相当友好,但语气中却隐约透露了一丝不耐烦:
“我说的是,借我两队城防军给我所用,而不是派两队人马来保护我,鲁太守能听懂这两句话的差别吗?”
“是是是,李泌大人手上有圣人钦赐的金牌,又有太子的令牌,杭州的城防军队本来大人也有权调动,等大人回府,我立刻安排城防军在您府邸门口等着。”
鲁擎苍生怕在多生事端,惹得李泌心情不好,便赶忙应了过去。
“大人,我们先回府吧,这里不安全!”
安崇文努力模仿起大伯和爷爷身边护卫的模样,就连语气和动作也几乎如出一辙。
“走吧!”
李泌虽然演戏的成分居多,但手臂上那一剑却是实实在在的伤口,加上这里并不方便说话,他便顺着安崇文的台阶,接了下去。
“鲁大人,你也受了不轻的伤,还是先回去养伤吧,我也先回府悄悄。明日我们找个机会,若是伤势不严重,我们再做讨论。”
“好!李泌大人慢走,明日我必让烟雨楼给出一个交待!”
见李泌此时情绪还算平稳,鲁擎苍也不愿在这个敏感时刻再多做纠缠,尤其百步之外,有着百年历史的丰和楼正燃着熊熊烈火,滚滚的浓烟熏得人很难睁开眼睛。
一路无话,西湖边的丰和楼距离李泌的府邸并不算远,不过两刻过后,众东宫卫率便护着三人回到府中。
“大夫和丫鬟都准备好了吗?先给李泌兄长包扎伤口。”
进了府门,郭晞和安崇文二人都将自己简单的易容和伪装卸下。郭晞开始招呼人来给李泌治伤,而安崇文则扶着李泌到了他的房间,开始给他内功疗伤。
“不碍事,不用给我输送内力了,没有内伤,血也止住了。”
李泌笑笑,制止了安崇文继续传功的行为,但这一份心意他已经感受到了。既然兄长都这样说,安崇文也不扭捏,顺势收起内力,带着些疑惑的轻声问:
“兄长,你觉得此次刺杀是何人所为?看起来真不像烟雨楼做的……”
“不会是烟雨楼。”
李泌直接说了他心中的结论:
“烟雨楼现在要的只有时间,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但是现在若他们敢有任何风吹草动,从而导致朝廷出兵镇压,其结果一定是以卵击石。况且我人在杭州,刺杀我的机会太好找了,我去参加江南会完全是因为你和郭晞临时起意,他们不会做这种风险大的临时计划。而且我看出来了,那些刺客是真的想杀鲁擎苍,而鲁家的存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雨家,但却也是雨家最可靠的唇齿盟友,鲁擎苍死,鲁雨两家之间的盟约,瓦解了一半。”
“那会是谁?”
李泌所想的,安崇文全部都想过了,但是结合今日刺客的实力,以及说自焚就自焚的决绝,这样的精英死士绝对不是什么寻常势力……
“我不知道……”
李泌实话实说:
“江南的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嵩山大会上赤德的死给关系本就紧张的大唐、吐蕃两国埋下了不可修复的裂痕,你说烟雨楼有可能勾结吐蕃吗?”
门外传来了咚咚的几人脚步声,李泌抬手制止了安崇文的回答。
“兄长,你没事吧?”
郭晞率先推开房门,后面跟着大夫,以及端着清水和毛巾等物品的府内下人。
“你俩先出休息,晚些时候,到我房里来谈,叫上东宫卫率的两位大人。”
丰和楼发生刺杀的事儿,只用了两个时辰就传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
新一年的江南会,雨家商号与因缘商号争夺新的商会会长,本就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后来长安来的李泌大人和杭州太守鲁大人突然驾临现场,又侧面证明了此次商会的竞争绝不是普通的商会会长选举,近日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更让人吃惊的是,竟然又十多个蒙面的黑衣高手刺杀两位朝廷命官,在受伤难逃之后,竟然连尸体都不愿意留下,几个受了轻伤的刺客就这么硬生生的自焚了……
多么惊心动魄又曲折离奇的故事,恐怕就是近来流行于民间的话本小说都不敢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有人说是烟雨楼杀人灭口,有人说是烟雨楼的仇家碰巧遇上了二位大人,更有胆子大的猜到了是长安反太子党的人千里迢迢派人来杀李泌……
不管真实的情况如何,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杭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全江南的百姓都在讨论了。
而今天直接经历了此事的四方势力,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们任何一方,都不会允许一个神秘势力进行如此危险的刺杀,特别是如此敏感的时期,李泌和鲁擎苍任何一个人的意外,都会给江南的形势带来难以估量的复杂变化,而这种变化最终的结果,都有可能带走数万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