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无用的杂物很多,徐云川倒也聪明,他搬下了一旁废弃的铁皮矿车,又找来一根废旧的阳铲,在加些杂七杂八的治水浮物,很快的,一只像模像样的小舟便下了水去。
矿车倒也宽敞,容纳下三人也没有沉,就是这吃水吃得深,滑动的时候慢些便可。
徐云川将火把挂在车头,与燕青一左一右拿着铲子划水,逆着风,边驱散着黑暗边朝前边划去。
而这时徐云川却指着那河道前头道:“他娘的,真是冤家路窄,竟给老子遇见了!”
微波与火光下,可惜清晰地瞧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正是张映泉的尸体!
“快,你若是不想这地堡荒废,就将他怀中的钥匙取来。”
二人手桨划得飞快,生怕让张映泉的尸体被水卷跑。
小舟最终摇摇欲坠地赶上了张映泉,徐云川也眼疾手快将其手中紧握的五把钥匙取下,再后再顺水那么一推,让尸体在前面漂浮带路。
“看来这是天意。”徐云川将钥匙丢给燕青道。
燕青不想收:“你给我做什么?这些机关玄术可把我害苦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回来了。”
“早着呢,这地堡中就连张映泉都有诸多言不出的玄乎事情,这把钥匙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百里玄机,我是托你带还给他。”
燕青苦笑道:“这钥匙是他送你的,你却叫我又还给他,他不会收的。”
“那可由不得他,张映泉与李敢都死了,林帆也走了,而今我也会离开这地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地堡的清净,物总要回归原主的。”
“在我看来这地堡就是个烂摊子。”
“哼,你懂个啥,当初建筑这地堡就是为抵御西域的突厥人来袭,可是战时后勤本营,”他顿了顿,又道:“你别以为这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堡,外边儿的洪水成千上万地涌入这地道,按理说早就将其填满了,可当下也不过淹了个两层,这就足以证明地堡下有着纵横交错的地底世界!”
说到这儿,他眉毛一挑,似认真又玩笑地瞧着燕青道:“咱燕大城主,今后成就霸业之时难道愿意放弃西北这块肥肉么?”
燕青单眼微瞄,地堡下若是没有宝贝霹雳堂也不会在此扎根,别的不说,就是这地底下的石油硫磺火药,整个关内的存量都是有所不及的。毫无疑问,这是一块充满着油水的肥肉!
但即使如此,他却只吐出四字相告:
“不谈政治。”
徐云川干笑了两声,识趣不再多问。
就这样,张映泉的尸体顺水而流,在大约飘了两个时辰后,终于一点儿微光出现在了前头。
天亮了,结束了,流血的正月十五终于过去了。
“小心了,是个落差不小的水口瀑布。”徐云川将火把含在口头
提醒道。
燕青道:“你带着这少年走,我恢复了些力气,几步便下得去。”
徐云川点了点头便将张元背起,随着那微光越来越近,瀑布的“哗哗”落下声也听得响亮。
二人的轻功都不赖,在小舟落下出口的刹那各自脚下轻点,如燕子抄水般点踏湍流,三两下的功夫便落在了一个小山头上。
这里左右是个落差很高的山头,偶尔花草树木,而在大石坝的山头下四四方方地排着三个宽十余丈的龙口闸关,难怪昨日的狂风暴雨无法将地堡填满,吞了多少,尽数都吐到了下流。
从龙口到上流的地堡,相聚了起码有五里路之远,开通一条五里长的地下排水道,是何等玄关奇才使的鬼斧神工?
而在外边儿也没了落雨的痕迹,朝阳从东方渐起,一望无际的鱼肚白,白上碧波尽显青春的模样。今天一定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天。
“我就在这儿看会儿夕阳,顺带休息一下。”燕青目光如灼地,炽热地望着即将炽热的朝阳!
徐云川也与之一并坐下,他将张元捧在怀中,退下衣袍替其盖上保暖,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欠了欠身子安逸道:“朝阳如火,烈火如歌,人如阳子,赤子之心!燕兄此刻的心与眼眸怕是比朝阳都还要红热呢。”
燕青嘴角微翘,道:“因为我感到了一次冒险的完美,我受过伤,被人陷害过,所遇到过意外……可最后我还是活着,并坐在这大石坝上欣赏这美丽的朝阳,我管这叫做成功!”
经这么一说,徐云川的眸子也渐渐生出了火热,他瞧了一会儿夕阳问道:“先前你说不谈政治,那我们就谈以后。”
“以后何其久,多久以后呢?”燕青笑问道。
徐云川望着他:“下一步,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下一步应当要去凤凰城一趟,走得慢一些,将伤养好,去算账,顺便……”说到这儿,他柔情地抚了抚自己手中的相思玲珑剑,轻声道:“顺便去将这把剑归还给它的主人。”
“去算账?你又要去惹麻烦了?”徐云川万般不解,他再问道:“我说,你看那什么剑网,囚仙宫的人,人家少说都派出了几十人跟随着行动,为啥你却要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
燕青反驳道:“我原先来西北是有所行动的,而今……”他迟疑地又望一眼夕阳:“而今我想浪迹天涯,真正的去做一回浪子游侠。”
“吓!你不回去做你的城主了?”徐云川惊呼道。
“你少装得怪模怪样的,”燕青一拳打在徐云川肩头,又道:“你看如今乱世,南国分裂十二城,割据一方,更不说那些零星小城也独立拥权,还有那城里的各个世家宗族都有自己走江湖的门道,再看霹雳堂,天威堂,赵家马帮,哪个不是一动地动山摇的主儿?就是那些野路子,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一样没人管——如此动荡的江湖,唯有一种人,身怀武功绝世,浪迹天涯,寄语明月,把酒临风,天地为被而眠,快哉江湖任游,争做自己的之主……”
徐云川听得有些发神了,不错,这正是他从小就要的生
活,所以他爱上酒,爱上美人,视钱财如粪土,尊崇自由和洒脱为生活方式。
燕青却忽然将想入非非的徐云川摇得清醒,他劝道:“可不要让自己放纵得太过火,自由不过是一种态度,千万不要将其当做毕生的追求啊!”
“为何?”徐云川的脸似酒红,他饮这自由的思想都如痴如醉了。
“因为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燕青这话说得很直白,很伤人,但却正确得很。本事,的确是一个人生的坎儿。
“哼,你就有本事了?”徐云川不服道。
“我也没本事,所以你方才问我,还会不会回去做城主,我现在就回答你:有本事的人做浪子,没本事的人才会做城主;前者处江湖之远亦能全身而退,后者居庙堂之高却高处不胜寒,前者活得逍遥,后者过得寂寥……”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城主?难道不也是为了君临天下的权利么?”
燕青咬着牙,从五岁开始,整整十九年的日夜煎熬,他无一不在思考这个问题,直至现在他也只能敷衍一句:
“只为了争一口气!”
徐云川长叹一声,倒头躺在大石坝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道:“争什么气嘛,现在争了太多气,等以后咽都咽不下气咯……”
燕青不辩也不摇头,他也缓缓地躺在了大石上,这么一放松,全身上下每一处不似刀割得疼,争气么?争来了一生伤痛。
“那你呢?你以后咋打算的?”他问徐云川。
“我?”徐云川啧了啧嘴,喃喃道:“窑子里头那些大姑娘都还在寒口镇等老子接济呢……哎呀,那自然是玩笑话啦,我哪儿受得起那群姑娘的折磨,嘿嘿嘿……”
他说了大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燕青终是指着那高升的太阳道:“你到底何去何从?这朝阳已挂起,咱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徐云川挤眉弄眼,道:“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么?你身上的伤得找个地儿好好治治才行,而且小公子他——”
“我绝不可能再折回寒口镇。”他一口回绝道,现在已过正月十五,算上日子也到了诸葛三生回城的日子,宋正的书信一定是送到了,那自己必须在春风三月之前先去凤凰城,再回白云城,时间紧迫得很,自己不是不愿做个浪子游侠,这就是所谓的无可奈何——忙!
徐云川不耐烦道:“罢了罢了,老子就随你走一遭凤凰城,反正前边儿也有镇子可以治病……”
“你随着我,就不怕又惹来生死危机?”
“老子欠你好几条命了,要还清再说!再说了,那凤凰城老子早就想去看看了,听说里头是女人当权,唉……不瞒你说,老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吃软饭!……”
朝阳初升,是在春雨里洗过的,日光柔情脉脉,一马平川的平原如烟沙般朦胧,画面中的是,三个人,一人背一人,一人扶一人,步入烟沙,天卷西风,风吹云烟,烟埋没了人,人不见,也剩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