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光自众人头顶倾泻而下,锁龙梯最终停靠在囚凰伞顶部。因是急来的阳光,众人都不由捂眼适应了一会儿,可当他们在此睁开眼时,周围已围满了不下四五十个身穿战甲的将士。
突厥人绝不会是这般穿着——他们是凤凰城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身穿战甲的将领模样的男人站出问道。他年龄不大,二十五六,浓眉大眼,国字脸,嘴唇略厚,耳朵也招风……他不是个俊朗的人,但他一定是个可爱的人。
如果燕青在场,一定能认出这个可爱又俊朗的人:霍迁!
众人走出锁龙梯,由诸葛三生道:“这位将军,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你也看得出,我们是汉人。”
“汉人也不一定是好人,万一是通奸叛国的汉人如何?”霍迁义正言辞道。
诸葛三生心头立马升起一道怒火,冷冷问道:“不知将军认为先前全军覆没的白云城将士是否也是汉人?”
霍迁被这一问扼住了咽喉,想说些什么却惭愧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最看重的便是乡土情怀。
诸葛三生又提高音量讽刺道:“你还口口声声说通奸叛国!那我西南大军替你们凤凰城守关,直至全军覆没,你们却不吭一声,不帮一兵一卒!你们这算不算变了样的通奸叛国?!”
霍迁的浓眉松懈,眼神无比哀伤,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凤凰城的懦弱。
林帆心思玲珑些,她一眼便瞧出了霍迁的难处,她拉过诸葛三生道:“好了,你也少说两句,凤凰城的官将制度十分明确,若是城里的达官不发话,将士即使有报效国家的心也无可奈何。而且你瞧着将军的愧疚模样……”
诸葛三生绝不是个无礼之人,他轻哼一声,指问那将士道:“既然你在这里做不了主,那就叫此处最大的官儿来见我。就说白云城的诸葛三生亲自造访!”
“诸葛三生?!”霍迁抬头惊愕道!
诸葛三生皱眉:“如何?”
霍迁一挥手,让兵势散去,随后他激昂上前,先与诸葛三生恭敬行了一礼,问道:“不知燕青燕城主可有与军师大人提起过我霍迁的名字?”
诸葛三生一听此话,眼前一亮:“将军可是,原西南燕家军骠骑将军的后裔霍迁?”
霍迁轻弹男儿泪,单膝叩首再行大礼道:“末将本意来叩见石勇石将军,可时间蹉跎,世道无常!可如今西南军师大人前来,叩之一样!”他大言呼喊道:
“西南骠骑将军霍迁,叩见军师大人!”
诸葛三生爱贤如渴,哪儿舍得他这般叩拜?赶忙双手要扶起他道:“将军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霍迁却执意道:“霍迁在北,无一不思念蜀地家
乡,先有幸遇见燕城主,后再遇见军师大人。所以有个不情之请,若军师大人不答应,霍迁将长跪不起!”
诸葛三生干脆膝扣跪下去,对立霍迁道:“将军这跪岂不是折煞老三我么?你若不起,老子也不起算了!”
“军师大人你这……”
“好了好了,你们就甭在煽情了,我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啥事儿起来不能好好说非要跪着?”百里玄机将他们俩同时扶起。
霍迁起了也不好再跪,而作揖坚定道:“末将霍迁!恳请归位白云城!”
白云城正缺乏将才之际,诸葛三生哪儿肯放过?他激动地捧着霍迁的手道:“霍江军是有所不知,燕青成千叮万嘱要让我将你带回西南去,若是办不到,还要治我的罪呢!”
霍迁泪流更多,仰头长叹道:“三十年前八千骠骑的灵位总于能在我霍迁手头荣归故里了!在天一方的将士们!霍将军并未食言!”
诸葛三生则拍着他的肩膀边安慰边提醒道:“霍将军先勿要激动,此事也不得声张,你现在还是凤凰城的守将,而当下又是外族人侵犯的危难时刻,你若是就此卸任离去,可想过将士们的士气该有多低?”
霍迁一想也对,赶忙抹去眼泪,自愧道:“末将其实好久都未流过眼泪,只是今日见过军师太高兴罢了,”他说着轻声又问:“那以军师所见,末将又该何去何从?”
诸葛三生嘴角微翘,道:“不需调整也无需多想,就按照往常一样按兵不动则好。若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下命令,到时候才是霍将军大展拳脚建功立业的时候呀!”
“哈哈哈……就是要有军师这席话才想是打仗的样子嘛!”霍迁笑过后又招呼众人先吃顿晚饭。于是自己与诸葛三生在前引路,一些大小的琐事也说了个大概。
原来在石勇大败前霍迁便亲率三万精兵来到地堡。可凤凰城迟迟不下进攻令,将士们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白云军醉卧沙场……军人情怀,无一不为之痛哭惋惜!
在草草晚饭后霍迁又带着诸葛三生来到两张营房前。营房内皆是幸存下来的白云城将士,只有二十三人,其中负伤者便有十七人之多……
营房内的将士无一不是垂头丧气的模样,败军之将又何来精气神?诸葛三生只敢站在营帐前偷偷探望,却不敢踏进去一步!
“胜败来兵家常事,其实并不用太在意……”霍迁在一旁劝着着一席不中听的话。
诸葛三生攥着拳头,泪水在眼眶里打钻:“将士们定对我们失望透了顶!何为军师?连军心都稳不了还妄称军师……羞矣,羞啊!”
霍迁轻叹:“你若觉得无颜再见他们,那也该去见见另一位唤作李忠的将士,说是原先的骠骑校尉,背部中四箭,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了……”
“李忠?快!带我去见见他!”诸葛三生惊呼道。
战士将逝,所以霍迁将他安置在了能感受到星星和月亮的美丽地方。城墙上独搭一顶帐篷,帐篷上躺着一个本是壮硕如牛如今却和瘦成一副皮囊男子。
李忠是个无名小卒,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显得那么普通。但诸葛三生知道,这个人老憨厚老憨厚了,总爱随着石勇后头拍马屁、讨酒肉吃。刚开始人家说他的骠骑校尉是靠关系当上的,可后来上战场,他总是一马当先,他娘的就跟不要命了是的……就像他说的:将军赏我酒肉吃,又拿我当兄弟,还照顾我家老娘,老子就是拼了命也值得了!
李忠倒是怕诸葛三生的,在一次庆功宴上诸葛三生还亲自找他问了理由。只记得他抱着酒坛子,背过身子说:“我小时候老遭聪明人欺负,所以看到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怕得很!”
“李校尉。”诸葛三生哽咽,却还是没忍住一滴泪滴在李忠的脸颊上。
李忠猛然醒来,似乎他在梦中便梦见了诸葛三生的到来!
“军师!军师!”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难掩心头的激动!
诸葛三生强忍着泪水,含笑道:“李校尉,就是我,你小子该不怕我啦?”
李忠呛出了泪,干吧着嘴,口中喊道:“军师……我……我梦见……石……石将军!石将军没死!杀……杀他娘的外绑子!”
他像是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诸葛三生,也呐喊出了这句来自内心最后的沸腾!
然后他带着满足的微笑与世长辞!
谁都不知道,只有石勇才知道,李忠背后着四箭,其中又三箭都是替他挡的!
“李校尉!”
诸葛三生一声呐喊送英雄!终于憋不住泪,捧着李忠的尸体嚎啕大哭!
霍迁让他哭了好一阵子才拍拍他的肩膀道:“军师大人请节哀,战士们的骸骨我只收到三百多具,剩下的九千多还在突厥人的脚下,我们该振作起来将那帮突厥人赶出西北才是。”
诸葛三生抹干泪痕摇摇站起,走出帐篷临风许久也未见她开口说一个字。
霍迁叹过一口气,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如何?今夜一醉方休,明日便会少许多忧愁。”
他摇了摇头:“不!今夜我就要走!”
“走?”霍迁又叹:“何必这么焦急呢?不如休息一夜,明日我派人送你赶去凤凰城。”
“不必劳烦,我也不愿再耽搁,还请霍将军为我准备两匹快马,我去去就回!”他转身一踏,朝着徐云川的故居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