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庭燎之光,人未眠,独在窗前。
燕青本该趁夜好好休息的,可总有恼意迫使他辗转难眠,索性来窗前看看风雪。
冷,会让他时刻清醒,自己该去做什么,该怎么做,有何顾虑,不能去触及……
“我究竟在担忧什么?”他扪心自问。
但只是担忧并不是害怕。燕青会担忧很多事情,但绝对没怕过谁。也许以后会怕,但那是以后,也许的以后。
月燕被接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就算亲口听不到月燕的话他也大致猜出了这一切——
毫无疑问冷无情的囚仙宫已渗入西北,且极有可能与霹雳堂有些关系。月燕定是随同冷无情来到西北,更不知她通过什么方法与宋三秋扯上了关系。
但话又说回来她又何须用什么法子?仅凭他是冷无非女儿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人言听计从。
至于宋三秋为何会得到落霞镖局走私火药这个消息……这要牵扯到霹雳堂与苍龙会,而霹雳堂若真与囚仙宫有某种关系,那囚仙宫岂非又与苍龙会是否存在着拉扯?
横来竖去,思绪被搅得乱七八糟!
“恼人!”
他掐眉伤神了一阵子。而在他抬起头时,天边已有了点点微光……在恍惚之间天竟然已经破晓了。
从通宵到通晓仅仅只在勾首与抬头之间……做人为何要这么累?
他的左臂被寒风吹得又有些疼了,但好在疼痛带来了倦意。终于地,他站起身拉过窗门。
“咯吱——”窗掩上却未关严实,还留了一条缝,刚好能瞧见那破晓的黎明。
走出驿站便是真正的西北境地,这里没有驻扎军队,只因此地是非。
西北三分,划界的有两处,一处是黑河,另一处则是白云山。
黑河从域外流来,自西北往东北走,不过南方的,它就像是一条线,上是临近域外的凤凰城,下则与西北荒原对接。
西北荒原是个无法地带,白云城管不着,凤凰城管不了,恰好霹雳堂却落在这是非之地。这里的人大多以游牧讨活路。
这里因为没有法律所以野蛮。
野蛮……换句话说只要你够强,奸、淫掳掠任你行。
这样的地方到处都充满着杀戮。
这里的人大多都称自己为浪子侠客。
浪子侠客有很多人都
不是西北的,他们从中原,南方,北方,五湖四海。
侠客不为别的,他们是来淘金的。
至于什么是淘金……杀人是最容易淘金的买卖了。
“啪嗒!”燕青心一狠将窗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不能再多想了,否则思绪回来说不定第二天都黑了。
终于一个呵欠,瞌睡总算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脱衣入眠,但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应声入耳。有人在下楼梯,且还不止是一个人。
若一个人还可认为起夜去方便,可这脚步声少有七八个人……茅厕可站不下这么多人。
燕青停下了脱衣的动作,他来了兴趣,自然了,兴趣一来就无法入眠,为何不跟上去瞧一瞧?
夜尽,天明,天最寒,地最冻,吐口唾沫都会瞬时结冰。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出门的,除非是去干坏事的家伙们!
鬼鬼祟祟的人有七个,他们裹着厚实的大围巾,穿的是棉袄大衣,无论远观还是近瞧都臃肿得像球。
燕青静静地站在屋顶,尽管这些人将自己裹得只留了双眼睛,但他还是瞧出了身份——是留守在白云驿站的邮差。
邮差,衙差,囚差……总之他们也算得上是小半个官儿。官就有官服,差人们过冬的袄子都是统一发放,这些人就是邮差,错不了。
可这里是驿站,换句话说此处是他们的地盘儿,又为何要鬼鬼祟祟?
“呼呼呼……”寒风吹得更浓。
袄子始终是棉衣,抵御得了冷却抵不住极寒。七个差人才没在风中走多久便已瑟瑟发抖。他们不得不开始奔跑,而奔跑的方向则是后院的马房。
“歘歘歘!”
棉靴入积雪,踏进去已然无法自拔。
“哎,你们慢点儿,我靴子陷在里头了。”一人轻声呼喊。
后院阶梯下是一处凹地,此处积雪深得很,那人一条腿陷了进去另一条腿则跪在了阶梯上。
他不敢拔腿,因为没了棉靴的保护,不过片刻他的脚便会被冻伤。
“嘘……你这龟儿子小声点,莫吵醒了人!”有两人赶忙过来搀扶,剩下的四个人则四处放哨打量。
他们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本身就是在做坏事,那遭罪之人应当是个年轻人,他竟被吓得低声抽泣:
“二哥,我看咱们还是别去整了,万一让宋老大发现就要不得了!”
二哥掏出他的脚和靴子,他责备道:“龟儿子胆子就是小,不整哪儿有钱用,好不容易来个油水,不捞白不捞!”
另一
人也替那年轻人拍去身上雪,他劝慰道:“老弟莫怕,跟着二哥绝对有搞头!你就放心吃肉好了!”
“可我还是怕……”
“耶,你这不争气的龟儿子,我——”
“二哥算了算了,让他在这里帮忙放风好了,这样也保险些。”
二哥眯了眯眼,他犹豫了片刻也摆手作罢,他又指着年轻人道:“那你就老实给我在这儿望风,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学两声狗叫,听懂了没?!”
“那二哥,万一我被逮了怎么办?你们会不会来救我……”
“哎呀,你咋个这么笨?老子们是当差的,说是来验货不就可以了?”
“可——”
“莫吵!”二哥斥了一声后便再也不理那年轻人,他带着余下的五人一股溜儿地闪进后院。
年轻人冷得哆嗦,他裹紧袍子并转身将门带上——
“咵!”门被轻轻地掩上,他深吸一了口气刚要坐下,但在不知不觉中一柄寒得发亮的青锋就搭在了他脖子上。
“嘘……别转身,否则脖子自己抹上剑锋可不要怪我。”燕青执着剑,他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差人,胆子小,还做贼?
“爷……爷,咱错了,这不关我的事,都是二哥叫我这么干的……”年轻人吓得只有靠扶墙才能勉强撑住身子。
燕青道:“我知道是二哥叫你这么干的,但我更想知道二哥他想干嘛,我猜你知道他要干嘛,对不对?”
“对……对头……”年轻人一声哽咽软倒在地,他竟像个娘们儿一样抽泣起来。
“呃……”燕青颇有些纳闷,他的剑不会用来伤害女人,当然也不会用来伤害像女人的男人……他蹲下抿了抿嘴又问道:
“小兄弟,你若告诉我二哥他们要干什么,我就不杀你。”
“真的么……”年轻人的泪都要结成冰粒儿,他只好揭去围巾去拭泪。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还只是个孩子。
“千真万确。”
“二哥他们——汪汪汪!”
他为何学狗叫?燕青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么多,他侧步猛然一退,一步已在好几十丈之外,再一步已翻过院墙跳进了客栈。
“咵!”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进去的六人兴高采烈,出来的六人面色惊恐!
“二哥,刚刚有个——”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二哥便已开口怒号:
“快!快去告诉宋老大!这批货不得了!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