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许久但还是未亮完,雨儿被唤醒后又安然地睡去了,她只知道这马车终于不颠簸了,也没去在意到底是何人将她接来的,反正不会是坏人,否则自己怎有这么安逸的马车?就是那驾车的两位公子也是温柔俊俏的呢。
“姑娘姓虞?”突然间一阵问候在她面前想起,她猛然睁开眼,若是没记错自己还在马车中啊!
马车中的确多了一个人,一颗灰色的眸子,一双绝情的眼睛,会闪又会发亮!最奇怪的是,这双眸子自瞧着雨儿开始就从未眨过眼睛!
这世上还有不眨眼的人么?
雨儿下意识缩起身,“锵!”她抽出短刀自卫:“你是哪个?何时进来的?”
“姑娘姓虞?”冷无情又问道。
雨儿自然不会说实话,她怒骂道:“你怕是个睁眼瞎吧?没看到老子是个男人么?”
冷无情不觉一愣,他突然淡下下了眸子,眸子更灰了,就好像在深刻地回忆着什么往事。
雨儿瞧不明白这些眼神,她撇着嘴只好实话道:“我也不是故意骂你的,我就是个姑娘,可你明知我是姑娘却偷偷闯进来……总之你若是君子就自己看着办吧!”
冷无情终于眨了下眼睛,他只想证明自己并非是个盲人,在轻吐一口气后他推门而出。
门外的白光与风寒刺得雨儿眼睛疼,她揉了揉眼好让自己适应些,只是她才睁开眼,面前的冷无情却只给她留下了个孤独的背影,隐约中又听一声呼唤:
“请姑娘进屋一叙。”
“世上怎会有这么多怪人……”雨儿裹上袍子便跳下马车随了上去。
冷无情又回到了那间屋子,他进去将门关得只留下一条缝。雨儿随在后头以为门关着,她那脾气又有些不服了,这请自己去叙事却让自己先吃闭门羹么?她就要开口质问,但冷无情的话先从屋里头传来:
“姑娘勿要误会,我不喜光,所以将门掩全了。门没关,你进来吧。”
雨儿这才将要出口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她轻推门而入又识相地将门给掩上了。
门并不是油纸糊的,是一种黑色不透光的精纸贴上的,于是门一关便关住了房中所有的光亮,整个屋子也不开窗,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但这样的惨黑下始终亮着一双灰色的眸子,那怕是屋子中唯一发光的东西了。
冷无情坐在屋中深处的椅子上,他依着靠背静静地望着门前的雨儿。雨儿老实巴交地靠着窗,她不敢轻举妄动,更想着逃离这个黑暗的地带。谁都会怕黑,特别是在一双眸子支配的黑暗中。
“姑娘姓虞?”还是那个问。
雨儿点了点头。
冷无情少见地纳闷道:“什么鱼?鱼儿的鱼么?”
“鱼?”雨儿莫名一阵取笑,“教你的夫子怕是个文盲吧?这世上怎可能有姓鱼的人?”
冷无情摇头道:“并不是,教我国风的夫子是个很厉害的人。”
“是当世第一大儒么?”
“你怎么知道?”冷无情小有一惊。
“因为以前有个人和你一样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还说什么鱼洞,鱼人,鱼人九……”
“所以呢?”
“所以你们丢了你们夫子的脸,我姓虞,虞美人的虞。”
“美人……”冷无情深吸一口气,他起身缓缓地朝着雨儿走去:“你应当是个美人才对。”
“我不是美人,我是个丑八怪!”雨儿撤步逃离,她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因为她瞧见了一颗眸子正从黑暗中朝她寻来!
冷无情只走过三步便停下了,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看看雨儿究竟是不是个美人儿,很显然这屋子太黑了,他的眼睛虽会发光但在黑暗中依旧是瞧不见东西的。
雨儿定是个美人儿,否则又怎会让燕青倾心?
雨儿见眸子不再前进也松下了一口气,她轻声试问道:“这位……公子,你将我带来所该不会是为了问我的名字吧?”
“当然不是。”冷无情又走回坐下,他回眸又道:“你画了燕青的画像,你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也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给燕青添麻烦又关你什么麻烦?”雨儿疑惑了片刻恍然惊呼,他指着冷无情道:“你们难道是一伙儿的?难怪你们说的大话都是一样的!”
冷无情平静反驳道:“我并和燕青并不是一伙的,相反他还是我的敌人,那家客栈的悬赏令便是我发的,我想要他的命。”
“啊!竟……竟是你,你……你莫不是骗人的咯?”雨儿冲至冷无情面前,她亮着无邪的眸子望着冷无情的灰眸,此刻她的眼中竟无一丝恐惧之意!
“不是。”冷无情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也没眨下过。
雨儿欢喜得蹦跶,她拉过冷无情的赞扬道:“不管你是否骗人,总之咱们都是想要燕青狗命的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哎,你快说说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呃……”冷无情静静地瞧着自己被牵着的手,他的手很冰,雨儿的手很热火……他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么温暖的手了——就这样他愣住了神情,仅仅是一个牵手而已。
雨儿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在察觉自己的手还牵着时她才赶忙抽回。这一抽回迫使得冷无情也从恍然中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发问:
“什么?”
雨儿又问道:“我问你呢,你发悬赏杀燕青,是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冷无情随口而言:“世仇。”
雨儿则自我邀功道:“嘿!那你得要感谢我,你肯定是没见过燕青吧?他才不是长那个模样的,我画的才是真正模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心思白费,我已经散布出了一百多张他的画像,相信很快他便会被整个江湖的人士追杀啦!”
“呵呵。”笑里藏笑,是雨儿瞧不出的讽笑,冷无情第二次眨下了眼睛,这一次他却未睁开了。
眼睛闭上,屋子里头唯一的光也消失不见。
雨儿也不客气地与之并坐下来,她托着腮静静地瞧着冷无情:“对了,咱们既是同道中人,你可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
“空余恨。”
“啧啧…
…你还说我的姓氏古怪,你这‘空’姓怕是更怪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所以你在恨自己无情啊……那就是无情咯?”
“嗯。”
“你难道就不纳闷我是怎么瞧出你无情的?”雨儿自己却纳闷了。
“不纳闷。”因为他本就无情,无情到不会去纳闷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雨儿拗起嘴,她偏说道:“只有无情的人才会将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这样别人见不得他,他也见不到别人。”
雨儿只说对了一半,冷无情这样的人心头既无情又害怕,他不愿见人也不愿别人见自己,这就是一种逃避的表现。
午阙的孤独是背负了太多,他拿孤独当幌子去逃避那些无法面对的人和事,甚至不惜用断臂之痛来警戒自己。
——午阙是累。
燕青的孤独则是与生俱来的,二十四年来持续不变的孤独。他一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得到一些他还觉得不够,而有些想要的他却偏偏要逼自己放弃。
——燕青是贱。
冷无情的孤独是没有办法,他有二十年与燕青一样孤独,可是二十年之后他遇见了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一个孤独的人就倒在了石榴裙下,但结局好悲好悲。所以他又恢复了孤独。从大起大落中恢复的孤独,是逃避,是颓废,是无情。
——冷无情是悲!
冷无情悄悄睁开眼,眸子中是无尽的悲,他偏过头淡淡地问雨儿:
“你与燕青是有世仇还是情仇?”
雨儿愤恨道:“都不是,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他屠了我蜀山,我要他偿命!”
冷无情却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和我一样,燕青啊燕青……你可真是贱!”
燕青真贱,有前车之鉴,他却偏偏要步后尘。
“你什么意思?”雨儿瞪大了眼睛瞧着冷无情。
冷无情含着泪眸反问道:“何意思?虞姑娘,你可问过自己,可杀得了燕青?”
雨儿微蹙秀眉,她很明确地摇了摇头。
“那他杀可杀得你?”冷无情并未流出泪,只是他的眸子已布满了伤痛的血丝。
雨儿依旧摇头道:“他太高傲,还欢迎我去杀他,且每次抓住我都会放我离去,有时候救我就是为了让以后去杀他。”
“你说这种人贱不贱?”
“有点儿……”
“你可知道对于燕青这种人,死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了,他死了就死了,却留给你家乡永远的痛。所以我教你个法子,能让他生不如死!”
“真的?”雨儿眼前一亮。
“千真万确!”
“可你的法子好使么?”雨儿狐疑地瞧着冷无情,冷无情此刻就像是个疯子。
“好使得很!”
“那你说说看。”
“爱上他!”
爱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