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霍见从床上醒来时,窗外的天空依然遍着阴云,以至于他甚至以为天还未亮,准备继续倒头就睡,结果刚闭上眼睛,就被门外的曼天叫了起来。
“赖床可不是好习惯,公子。”曼天看着门后睡眼惺忪的霍见,笑着说道,“何况今天是十分重要的一天。”
“我明白,我明白。”
霍见打着哈欠嘟囔道。
不得不说,虽然经历了一系列不甚愉快的事情,但他承认,目前这个队伍中,相对而言最让他感到心安的,就是这个刚刚开口说话不久的曼天了。
但说到底,他依然是和曼地一伙的人物。尽管霍见其实并不对兄弟俩抱有太多的怀疑和敌意,但想到自己现在有了自己的目标,就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便本能地在心里多出了一丝抵触。
霍见随即简单洗漱,便跟着曼天下了楼。曼地和赤吟龙已在门口等候。两人间隔的距离甚是遥远。霍见瞥了那红发镖师一眼,不出所料,今天的他依然是一副面如死灰的神情。
“都准备妥当了吗?”曼地见二人到来,上前问道。他把自己的镖师装打点的甚是整齐,看得出他对今日渡河活动的重视。
“那是当然。”霍见拍了拍胸前的古书,“我精神百倍。这家店子的床,可真叫一个舒服得透彻。”
曼地挑了挑眉毛,将视线转向曼天。他的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便转身走出了店外,那红发镖师如同一缕幽魂,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跟着。
昨夜里已是人山人海的街道上,此时更是人头攒动,几乎让人挪不开脚步。霍见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苍西运河而来,心里不由得为兽人国糟糕的交通管理感到悲哀。曼地率先上了镖车,举着那镖证冲人群大吼大叫,要众人给他们让路。不过多时,那人群中还真挤出几个差役,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开口道:
“镖师阁下,您是要往运河去吗?”
“说些什么废话!”曼地不耐烦地叫道,“快给我们开出一条道来!”
“哎!明白,您稍等。”
话音刚落,那两个差役催动灵道,迅速在空中建起了一段悬浮的石板路。那石板路与地上的同胞如出一辙,只是看着更让人胆战心惊。曼地可全然不管,他扭头看见霍见坐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和哥哥马鞭一甩,驱车开上了这条康庄大道。
“喂!这不公平!让我们也上去!”
“凭什么只让他们走!”
被特权激怒的庶民百姓开始在镖车的后方大呼小叫。
“不用担心,霍见公子。”曼地头也不回地朝霍见说道,“码头就在两条街外,那些人的聒噪阻碍不了我们。”
霍见看着窗外越发降低的人群,咽了一口唾沫。他倒并不担心“聒噪”的问题,只怕他们摔下去车毁人亡,过早离开了人世。
不过很快,兄弟俩就用他们娴熟的驾驶技术击碎了霍见的妄想。
镖车行驶在悬空的道路上,稳当得让霍见几乎产生了睡意。窗外的人头之海让他眼花缭乱,他便摊在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想着该如何打发这段时间,也是给自己之后向目标进发积蓄能量。
就在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晨起时没有放好,霍见胸前的那本古书,居然从他的衣服里滑了出来。
“你这家伙出来干什么?”霍见撇了撇嘴,把它拿到眼前,盯着它喃喃道。
就是因为这本黑不溜秋的古怪铁书,自己不得不抛下了原本平静滋润的生活,踏入了这险象迭生的旅途。不过这么多日过去,自己已完全不再是原本那个平凡中带着些稀奇的吞剑高手,而这本书的模样,却没有哪怕丝毫的改变。
他眯了眯眼,似乎对这种对比感到不满,于是便用手指钩住了封面,故意做出一副想要将其翻开的动作。
洞天城里的那场异变,已经让他对这本书有了一丝畏惧,加之有初次时的经验,他并不对能翻开这本书抱有多大的希望。然而这次,他的手指才刚刚佯装用力,就感到头上的抹额中迸出一股扩向全身的热流。他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将手松开,那书的封面仿佛被无源之风吹动,竟已自己翻开了第一页。
“这他娘的是怎么——”
艺人缩回双手大叫道,可是话未说完,便已蓦然怔住。
面前的古书上泛着如灵气般的黑色光晕,看上去甚是不祥。它漂浮在半空,显露出淡黄色的而空无一字的书页,书页间还时不时向外震出阵阵气流。霍见被吓得手忙脚乱,他跌跌撞撞地爬开,一把拉开镖车的车门。
眼前的景象,让这个自认为并不胆小的剑客近乎窒息。
整个世界,从他脚底的木板到视野所及的苍穹,此时尽皆褪去了颜色,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白。万物凝滞,时间如冰冻的水不再流淌,而涌动的人群此时全然变成了被冻在冰河中的鱼。车轮停转,波涛止息,每个人的脸上都保持着上一刻的表情——但却似乎永远都没有了下文。
“这又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老子的运气就这么不好吗?!”霍见双手攀住车厢顶端的边缘,用力爬了上去,又翻身跳到了镖车之前。让他绝望的是,那三个镖师,包括一向手段通天的赤吟龙,亦被冻在了时空的冰窟中。
一定是那本书的缘故。看来翻开它,真的没有任何的好事!
他咬紧牙关,刚要回到车顶,忽然听到远处的天空中,居然传来了一声雷鸣。
仿佛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望向那雷鸣传来的远空。
密布的重云亦是一片死般的灰色,可劈向地面的闪电却是如此耀眼,耀眼得让人心里发怵。白色的长鞭似乎是这世间唯一不受时间拘束的事物,肆无忌惮地鞭挞着动弹不得的世界,似是在炫耀它的威权。
霍见不敢多看,迅速翻回了车厢里。那本古书依然在悬浮在半空,像是一个邪恶张扬的幽灵。他扑上去,想要将书本合上,却发现那空白的书页上,居然出现了一行行黑色的文字。那文字并不是凭空出现在纸上,而是从周遭的空气中剥离而出,缓缓降落到自己应到的位置,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又十足地有序而迅速。
“你这该死的书,究竟在说些什么东西?!”
霍见双手把住它用力一转,那上面的文字便赫然印入他的眼中。
降魔一役绝千古,破神之战终铭记。
世存天法作尘寰,阴阳双分万物生。
贪嗔痴疑乱人智,四向归集邪魔起。
……
“破神……之战?”他看到一个自己从未听闻过的名词,但随后出现的另一个名字,却让他更是大惊。
……
昔有猛士丛星澜,九重祸劫出天境。
三阙黑言凝作甲,馨香祷祝向人灵。
……
“丛星澜?……”
车厢外的雷鸣仿佛愈来愈近。霍见猛地回过头去,惊觉自己已不在镖车之中。无尽的荒原遍布血迹,远处的浪潮卷起腥风,这里,分明就是曾经的幻象中,那片恐怖至极的战场。
噗得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闷响,霍见感到眼前一黑,这可怖的一切,却都在瞬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