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霍见的眼前逐渐浮现出光影,耳畔也响起了模糊的人声。
“霍见公子?你怎么了?”
这是谁的声音?霍见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终于慢慢清晰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居然正坐在镖车的座椅上,那本《降魔录》封面紧闭,像一只乖巧的猫一般伏在他的膝上。
车厢外,嘈杂的人声震耳欲聋,运河汹涌的潮声也更近了些许。一切事物都在时间中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艺人左看看右看看,不仅瞠目结舌,弄得那门口的曼天颇感疑惑。
“出了什么事吗?”他问道,“难道是刚才的悬空道吓着您了?”
“没有,没有,那种程度的东西还吓不倒我……”霍见连连摆手,尴尬地笑道,“我只是有些……晕车?哈哈哈哈。”
“是吗,第一次碰上这样的道路,可能多少会有些不适吧,我能理解。”曼天点点头,“我们已经到了,请收好那书,跟我们来吧。”
霍见连忙把古书塞回衣中,跟着曼天跳下了车。
幻觉这种东西,我已经见得太多了。他想。
不过这次,总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而且似乎也没获得什么新的技能(这一点真是让人不爽)——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本书上的内容。
那些虽然言语直白,却又不明所以的诗句。它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现在的他显然没有办法进行求证,但他相信,距离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是为时不远了。
“该死,这里的路被塞住了!”
霍见的思绪被曼地的怒吼给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这才看清自己眼前的状况。直通码头的道路此时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完全封死,像是一堵平地升起的人体高墙,还在那十分古怪地上下耸动。
“不要慌张,来这里坐船的人实在太多,拥挤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曼天安慰弟弟道。霍见此时四处张望了几眼,发现那原本来去自如神出鬼没的英俊男人,此时已经被人流挤到了道路边缘,几乎要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曼地忿忿地说道,“不管怎么样,只要运河还在通运,那这人群迟早都有向前的时候,可这群莽夫简直就像是脚下生了钉子——喂!你们这些蠢货难道是来这观光的吗?不坐船就快给我滚!”
曼地的吼叫很快就淹没在了吵闹声中。他身后的艺人想了想,觉得这暴躁的小熊很可能是因为身高太矮,身处人群中几乎被挤得不见天日,自然就会更加大发雷霆了。
不过,打趣归打趣,霍见觉得自己也该为这个各怀鬼胎的团队做一些难得的贡献。于是他踮起脚尖,努力地想看看人群的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看,可把他也气得怒发冲冠。
原来这塞成一团的人群,竟是被几个差役用灵术构成的土墙给挡在了码头前面,更让人诧异地是,就在那码头的浮桥上,有一群人正在慢吞吞地登上一艘装饰华丽的大帆船。
按照常理,霍见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招惹是非的人物。但此时的他刚刚被那恐怖的幻觉戏耍了一般,却又完全不得其解,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他忘了自己刚才也享受了一把特权阶级的腐朽,跳起来扯着嗓子就骂。
“嘿!!你们这些他娘的走狗,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只让他们那帮家伙坐船!”
“就是,我们都在这等了一个上午了,你们这些官家的都没有一点良心吗?!”
一旁一个矮胖的中年鼠人瞬间像是得了知己,也跟着骂了起来。霍见瞥了她一眼,认出她是方才镖车行上那悬空石路时,下面骂自己一行骂得最凶的一个。
“我们要坐船!”
“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
周围被挤在后方的兽人们也纷纷响应,没过多久就掀起一大股抗议的浪潮。处在人群前方的兽人们听到身后愤怒的呐喊,不禁纷纷回过头,露出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霍见可看不到这一幕,他的视线被面前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粗壮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这让他不禁对曼天曼地的未来感到绝望。不过他也并未停止大喊。人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连一些前方的兽人都深受感染,指着那几个一脸懵懂的差役怒骂起来。
愤怒的人群开始向前蠕动。霍见面前的熊人很快被一个瘦长的马人给奇迹般地推开,这也让他看到了前方的景象。那群正在上船的特权人士似乎也注意到了后方的吵闹,但也少有人回头驻足。唯独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身材略微矮小的身影在船前停了停,缓缓转过了身。
尽管隔了数十步的距离,但霍见仍是略微看见了斗篷下那双蓝色的眼睛。
好生奇怪!他面色一怔。
这个人……我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或许是因为空无一物的脑袋,那个斗篷下的人亦发现了人群后方的霍见,蓝色的双眼也因惊讶而略微睁大。随即这人思索片刻,回头向船上的人简短说了几句,便回头走出了浮桥,来到那伙差役身边,朝着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耳语了几句。
霍见很是清楚地看到,那个斗篷人脸上的惊容很快就传染到了领头的差役脸上,但他很快就回头,竟向斗篷人单膝下跪,像是在应允什么事情。斗篷人将他扶起,又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回身走回了船上。
艺人对此情景感到好奇非常,可无奈距离甚远,加之人们的叫喊震耳欲聋,所以他除了几个表情外,再也获取不了那二人谈话的更多信息了。
“霍见公子!”
如玩偶般小巧的熊人哥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了霍见身边,喘着粗气问他道。
“前面发生了什么?您看到了吗?”
“似乎是为一伙不知什么人要登船,有群当差的把路给拦住了。”他耸了耸肩,“那伙人的船刚刚开走,或许不久就会放我们过去了吧。”
“那还算好,只是不知究竟是群什么人。对了,公子您也得小心些,这里人多手杂,就怕有些喜欢偷鸡摸狗的小人藏在附近了。”
“你放心吧,曼天师傅,我霍见就算脑袋搬家,也不会让降魔录落入别人手里。”
曼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霍见随即感到后颈一凉,连忙转身不再跟他说话。
就在这时,二人的前方似乎起了一阵新的骚动。有一个差役几乎是以逆流而上的英勇姿态,正在人群中向后穿行着。霍见看到周围的兽人都在指着他臭骂,不禁心生同情,可还没等他将这同情表露在脸上,他就看到身前不远处,那脾气暴躁的熊人弟弟正站在方才那粗壮熊人的肩上,以最大的声音臭骂那个可怜的差役。
“你们!……”那差役似乎有些绝望,沙哑着声音喊道,“有没有一个,叫霍见的?”
“霍你个大头鬼!”跟着霍见骂街的泼妇鼠人趁机踢了他一脚。
霍见听到那差役叫自己的名字,不禁大吃一惊,可还是连忙向前挤了过去;曼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来得及叫住霍见,只好跟了上去。
“我是!我是!”
“终于找到你了!”那差役看到霍见,几乎要流出眼泪,“快跟我来!”
霍见闻言大喜过望,心想自己虽然没有那什么万向通行权,可没想到凭着这张中等帅气的脸也能获得一些方便。他手脚并用,在人群中奋力突进,那些朝着他大骂不止的兽人们都不知道,这家伙便是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
出了人群,霍见感到一阵神清气爽。曼天和曼地也很快从人群中脱身,就连那赤吟龙也诡异地在角落处被人推了出来。艺人长吁一口气,举目四望,却没发现那泛着白雾的河面上,有任何一艘新的船只。
“嘿,兄弟。”他问那个带路的差役,“我们的船呢?”
那个差役喘着粗气,脸上一副将死未死的表情。他先是看了一眼霍见身后的曼地,似乎是对他的模样有些畏惧。
“苍西运河已经封闭了。”他好容易缓过气来,开口说道。
“因为跟狼之州首府突然失去了联系,所以女王宣布祭圣大典无限期推迟……我带各位出来,只是有位大人想给你们一条没那么挤的路……坐车回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