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梳起了头发，露出了清秀的面容，看相貌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但也说不上惊艳，五官端正，眉眼倒也普通，说不上哪里显得特别漂亮，可一张白净的脸上也挑出不任何毛病。有些人就是这样，长的虽然好看，但若放在一群美人中，绝对不会很显眼，没有能够引起人注意的地方，仔细看却也说不出来究竟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是哪里特别好看，可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好看。

　　“爹爹，下这么大的雨，在外面只怕会淋坏的，您还是请他进来吧。”这姑娘见殷明阳倚着一个长包袱，怀里抱着剑躲在草棚下，仍是有雨水漏下来，不断的打在身上，有些于心不忍。

　　这男子眼皮也没抬一下：“他若愿意进来，他早就进来了，况且这也不是咱们家，人人进的，何用人请。”

　　这姑娘有些赌气，自己冲外面喊道：“公子，外面雨大，还是进屋避雨吧，我父女二人也是路过此地。”特意让殷明阳知道屋中不是他一人，不必忌讳。

　　殷明阳并没有起来，仍旧坐在那里，只是冲里面回话：“谢二位好意，在下小歇一会便走。”

　　屋里男子责备道：“我早说了，人家不会进来，你非要自讨没趣。”

　　那姑娘也不以为意，见殷明阳不领情，自顾转了话题：“这雨虽然阻了咱们行路，对农户来说倒是好事，都说春雨贵如油，这雨下的真是及时，省了农户们多少功夫。”

　　“好什么好，收成好了还不是被官府抢了去，吃饱了没事干又要打仗。”

　　那男子不知为什么，总是和女儿唱反调，这姑娘也好像习惯了一样，“爹爹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啊。”

　　“君王无能，百官不忠，各蕃镇又心怀鬼胎，天下难平，谁知道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才不信，难道诺大个朝廷，就没有一个忠臣么。”

　　“嘿嘿？忠臣，倒是有些无能之辈自以为是忠臣，哄得皇上宠信，瞎出主意，自以为耍些手段，今天除了这个，明日骗了那个，就能挽救大唐的颓势，实则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毫无益处，反而连累了不少真正的有识之士，身陷囹圄，家破人亡，这种人还不如说他是庸臣。早晚也会自食其果，落得个妻离子散，身败名裂的下场。”

　　姑娘没听懂父亲在说什么，好奇问道：“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您好像知道朝廷里的什么事，你讲的都是谁啊，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都是旁门左道，权谋诡计，有什么好讲的。”

　　姑娘见父亲不肯说，就撒起娇来，“爹爹，您就说给我听听嘛，你说谁是庸臣，都发生过什么啊？”

　　“除了那些权臣，佞臣，还有一群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既没有没有治国之才，又无平乱之能，还好胡乱献策，哄骗先帝，钦天监的，鸿胪寺的，督造司的，还有什么太医道士什么的，这些人要兵无兵，要权无权，先帝竟将这些人当做心腹，做一些阴谋诡计的勾当，全然不行帝王之道，真是可笑至极，焉能不败国。”

　　那男子依然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说什么事，弄的这姑娘越发好奇了，还想接着问，发现地上多了个人影，殷明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

　　“大人之言意有所指，不知大人所言何人，可否见教？”

　　说话的是殷明阳，透过屋檐的滴水，这姑娘也看清了殷明阳的样貌，心想这男子怎生的如此俊美，虽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也叫人感到亲切，这姑娘忙道：“公子衣服都是湿了，快进来说话吧。”又对父亲说：“爹爹快说啊，女儿也想知道。”

　　殷明阳依旧没有进来，只听这男子语气冰冷：“还有何人，就是那李匡云，殷守正，百里无疚，叶盛等四人为首的狂妄之徒，这些人用尽权谋，迟早要自食其果。”

　　殷明阳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大人此言可有凭据？”

　　那男子道：“老夫不过是一江湖草莽，不是什么大人，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有没有凭据关你何事？”

　　这姑娘也不知父亲说了什么让殷明阳不高兴了，赶紧插了一句：“这位公子莫要介意，我父亲估计也是听人闲谈来的，作不得真。”

　　“这位大哥，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有时候乱说话会死人的。”殷明阳说完便往外走。

　　那男子大声道：“嘴巴长在我身上，老子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怎么，你想打一架不成？”

　　这姑娘急了：“爹爹，您今天是怎么了，无端的惹他做什么？”又忙着向殷明阳解释，“公子，我爹爹只因大雨耽误了路程，心中不痛快，您千万放在心上。”

　　若在平时，殷明阳倒也不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听他说起自己父亲，心中起了无名之火，这才与他理论，听他说要打架，殷明阳背着祠堂门，把剑拔了出来。那男子也不示弱，空手就出来了，那姑娘在后面劝阻他也不听。

　　殷明阳听得他来到外面站定，一手凰起三顾转身三剑抢先出手，那男子毫无惧色，微一侧步，轻轻闪开。殷明阳剑招未尽，连绵黏身而来，那男子左躲右闪，每次都是剑锋刚刚及近，才行躲避。将近有二十余招，这男子一招未发，就如殷明阳平时与人动手时一样，总是寻找时机，后手反击。今天自己是少有的主动出击，招招是先手。殷明阳虽然连着几十招没能得手，也不急躁，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丝毫不漏破绽。这男子更是轻松自如，身形变动如闲庭信步。殷明阳的凤凰剑法一共有十三式，凤起东南作为抢攻的招式已经使用了两次，但每次都有变化，当使到第三次时，由原来的斜中上三式时，变为上中下三路平击。那男子一个滑步，以极快的速度转到殷明阳右侧，右肘击中殷明阳肩头，左手点了下殷明阳手腕。殷明阳手上一麻，剑落地上，左手化掌直劈男子后心。那男子一得手便退，殷明阳击了个空，向后一撤身，拉出长拳的架势。

　　那男子道：“中原之人多习长拳，你来试试我们江南拳法如何。”

　　上来便是一番抢攻，不容殷明阳再出手。长拳力道刚猛，借助身体的移动，攻击距离长。而这男子的拳法短平快，一出即手，一瞬间可以打出几十拳，压着殷明阳的身体，让他无施展的空间。殷明阳虽在下风，却不急躁，见身法不能施展，便用左肩接他一拳，右手同时变擒拿手，肩膀吃到拳头的同时，右手抓出男子右手脉门，左脚向后转，就要将男子右手拉过肩头甩飞出去。谁知那男子丝毫不受控制，右手力道仍在，向后回拉，抬腿抵住殷明阳后腰，左手就拍殷明阳后颈。殷明阳低头转身，扔抓着男子右手转了一个圈。那男子顺着力道空中翻身，对着殷明阳胸口连踢数脚皆中，殷明阳被踢飞了出去，撞塌了门墙，整个草棚都倒了下来。

　　“爹爹，别伤了公子！”那姑娘见父亲将人打倒，怕他再出重手，伤了人命，赶紧出言阻止。

　　殷明阳躺在茅草下面，一动也不动，静静的望着天空，大雨停了，脑袋中一片空洞。

　　那男子甩了甩衣袖上的水，对殷明阳道：“公子身手不错，若不是受了伤，老夫还真不是对手。既然有伤在身，又何必寻不痛快。看来小兄弟是个失意之人，这人呐，越是在失意，困顿时就更需要冷静克制，不要为他人所动，别人说的对与错又有什么关系，大丈夫要胸怀天地，能容世间万物。落魄时更要认真想一想，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汐儿，走了。”男子说着进了祠堂将包袱背了起来，再走到门外时，将殷明阳掉落的游龙剑捡了起来看看，走到殷明阳身旁，插在了地上。汐儿还想将殷明阳扶起来，那男子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他自己会起来的。”

　　殷明阳躺在湿漉漉的土地上，虽然打架输了，却觉非常痛快，心中也不像连日来那样烦闷。是啊，夫人死了，孩子死了，弟弟明月也死了，自己还能做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除了报仇，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母亲应该到了蜀中，还在盼着一家团聚，父亲还等着自己去解救。明月虽然不在了，可是为了救父亲，明月拜师三年，大不了自己也再学三年又有何妨。

　　那父女二人行在路上，汐儿埋怨父亲：“爹爹，您怎的将他打伤了，也不管他，您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是我打伤的，是他自己早就有伤在身，还要逞强，自讨苦吃罢了。”

　　汐儿总觉得哪里不妥：“爹爹，那剑真的是杨大哥的么，您怎么也不问问他，说不定是杨大哥的朋友。”

　　“只是有些像而已，行慎剑不离身，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兵器交给他人。除非是他技不如人，被人打死了，抢了他兵器。再说了，那小子会有什么朋友，仇人倒是不少。”这男子说道这里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爹爹，您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像您盼着杨大哥出事一样。”汐儿听父亲这样说，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男子收起了笑容：“难道我说错了，像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惹出大麻烦是迟早的事，中原武林高手多的是，这又不是在江东，谁人会给他面子。”

　　“不对，爹爹，您是不是认得刚才那位公子，您在祠堂里说的话糊里糊涂的，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为何那公子听了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您是不是就是冲他说的。”

　　“你反倒来怪我，你若不问，我怎会说。我与他素不相识，说话与他听做甚，不要胡思乱想。”男子说完顿了一顿，“对了，从镇子出来，下雨之前听路人说北边不是在打仗么，咱们还是先别去了，不如还是回去再走水路去襄州好了，那里也有名医，若是治不好你的病，咱们在去寻回春公不迟。”

　　“爹爹，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病，这些年也没怎么犯过，不用这么到处跑寻大夫，说不定时间久了，这病自然就好了。“

　　这男子有些生气，“胡说，多少大夫都给你看过了，说你的病虽然不重，却也难治。我这些年什么都不做，也要给你寻得名医，彻底治好你的病，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叫我可怎么活。”

　　“我知道爹爹疼我，不过听说襄州还是很多名胜古迹的，景色也美，我也想去看看。

　　岘山临汉水，水绿沙如雪

　　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

　　殷明月醒了，躺在土炕之上，这是见简陋的茅草屋，简陋到四壁漏风，屋子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殷明月也不知道躺了有多少天了，这日醒来，日将近午，口中觉得干燥，屋里也没有人在。自己试着起来，身上也不觉得那么痛了，只是躺的时间长了，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刚下地的时候还有些晕晕的。在炕边坐了一会，扶着墙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在房子周围用树枝围了一圈。屋子旁边搭了一个鸡棚，像是有两三只鸡。院子里有一个老太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看见殷明月出了屋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过来。

　　“孩子，你怎么起来了，你还没好呢，快跟我回屋去。”

　　殷明阳笑着抓住这婆婆的手道：“婆婆，我没事了，躺的时间长了反而不舒服。”

　　那婆婆见他在院子里走了个来回，看起来也稳稳的，没有什么事，可还是不放心：“你小心着点，别再摔着，你这伤刚好，也别累着，那你就在院子里坐一会，晒晒太阳也好。”说着从门旁搬来一个小木墩让殷明月坐下。

　　殷明阳没有坐在木墩上，直接伸开退坐在了地上。“婆婆您坐，我这样就好了。”说着拉婆婆坐了下来。“婆婆，若不是您和太公救我了，我这小命就没了，大恩大德，明月铭记于心。”

　　那婆婆一脸慈爱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见人有难，任谁都要帮一把。孩子，你哪天真是吓坏了我跟老头子了，一身是血，真怕你是活不成了，老天保佑，你还是挺过来了。你说你胆子也真是太大了，那么高的山，怎么敢跳下来的。”

　　“婆婆，不是我跳下来的，是我不小心摔下来的，对了，太公去哪里了？”

　　这婆婆道：“这山里就这么些人家，也没有什么粮食，你受了伤，身子虚弱的紧，老头子就跟人带了些山货，出去换些粮食。看你气色不错，今天就让老头子把鸡杀了，炖上一锅鸡汤，给你好好补一补。”

　　殷明月道：“这怎么行，您就这几只鸡，还要下蛋呢，我没事，我没有那么娇贵，我以前自己在山上也经常挖野菜，摘野果吃，身体好着呢。”

　　那婆婆一脸不愿意：“那怎么能行呢，你就别骗我了，你这衣服虽然破了，我也看的出是好料子，这两天让你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