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雨夜江上行
殷明阳沉声道:“沈兄何出此言,您怎知我梁伯母心有歹意?”
“殷大人莫急,这只是沈某揣测,或许不是这样,不过殷大人不得不防。”见殷明阳听自己说梁母的不是,似乎要不高兴,忙打了铺垫才细细说来:“沈某猜测梁母有私心,并非是有谋害之意。听闻梁大人与大人关系匪浅,若是听他听说了有关您与百里家的嫌隙之语,岂能不与你说,更何况是从张不凡口中听说的,不更是奇怪?听您所言,梁母言说当年令尊私命梁大人一事,当时只有令尊,李王孙,还有梁世济大人三人知道,算上梁母也只有四人知道。这种事梁家母子自然不会到处去说,令尊与李王孙是同谋,更不会说出去,那张不凡又从何得知?您殷家对梁家母子又莫大的恩情,若殷家有难,自当以死报之,乃是天经地义。梁母所言所为亦是如此表示,可正如刚才所说,梁母所言当年之事,再没其他人知道,张不凡等人怎会去逼问她?可既然是张不凡透露出来的,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又何来寻她逼问一说?前后矛盾,漏洞百出,叫人如何能信。梁母为了让大人知道祸从何出,相信梁家的忠心,不惜一死,虽然闹了笑话,没有死成,可我相信她绝对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为的就是她断定以大人的为人,她死之后,觉不会再让他儿子搅到此事当中。河北人马的力量深不可测,哪是他梁世济能对付的,舔犊之情,护子心切,可以理解,她交代自己性命,也算对得起殷家了。”
殷明阳心知沈千红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有些事情沈千红是不知道的,梁母说的那件事是真是假且不说,在那之前自己家已经和百里家的案子扯上关系了,确切的说是和殷明月有关,是殷明月告诉父亲百里无咎对密诏中的未陵有所图谋。至于父亲有无向先皇奏本,自己还没来得及问,父亲就被软禁了。若是父亲真的向先皇密报百里家有异心,很可能就会有别人知道是父亲告密才让百里家被灭门。这些事情却不能在百里春面前说出来,所以殷明阳听了沈千红的话,虽然有些怀疑梁母的做法有些过头,但仍愿意梁母是真心报恩。沈千红出于好意才说的,倒也怪不得他不知道详情。
“多谢沈兄提点,小弟记在心上了。”
百里春道:“你要真记心上就好了,当年伯父要举荐他做官,梁母就不太愿意,她一直想让梁大哥谋个军职,可梁大哥只听伯父的,就做了这不良帅。还有,丁大哥去她家替梁大哥开解时,这老太太把教育儿子的那番话又给丁大哥学了一遍,你让丁大哥给你说一遍,那是在自己家给儿子说的话么,那明明是说别人家孩子的。”
丁正也点头道:“不错,以梁伯母的出身,真不想是她能说出来的,若是殷伯父那样的人说的倒还有几分可信,好像就是要让你知道一样,不过她还不了解梁大哥,他怎么会学这种话给你听。”
殷明阳站起来来对众人道:“若真是还有更大阴谋等着我,我也不想让梁大哥卷进去了。只要春妹信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好了,不说此事了,咱们赶紧上路吧。”
众人重新上路,直到傍晚歇脚时叶玖儿才醒过来,也没有疑心百里春是故意灌醉自己。后面路上百里春再叫她喝酒怎么也不敢喝了。路上一城一停,第四天才到襄州。小五接到传信,早就备好船,供众人乘用。百里春只去拜会了荆襄节度使,淮安王赵匡凝,当日便带众人乘船沿江而下。
几日过去,想着用不了多日就能与弟弟见面,殷明阳心中并没有多几分欢喜,反而有些落寞。这天晚上下起了小雨。
战乱年月,长江之上也多有水贼出没,同行的还有襄州发出的镖船。有四海镖局的旗号,沿江的大小贼寇都没有为难。饶是如此,百里春还是乘小船到各个镖船上例行巡视一番。
殷明阳独自一人站在船舱外面往沿途两岸观看。细雨朦胧中,两岸星星点点停靠的渔船透出灯光来。渔民多是以船为家,入夜后一家人围在一起说话,小孩子吵吵闹闹,虽然疾苦,倒也乐在其中。水道窄的地方远处都能听到渔船中传来吵闹声与欢笑声。
“仃伶雨夜行将半,
两岸灯明渔未眠,
贫家有聚欢声语,
远胜孤残人不全。”
“殷叔叔为何如此伤怀,您不久就要兄弟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沈楠汐坐船久了,下午天在舱中待的有些憋闷,便也出来道甲板上透透气。见殷明阳独自一人在船舷吟诗感慨,过来撑伞与他遮雨。
殷明阳抬头看看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向后退回舱盖下面。沈楠汐也退到檐下窗边,收起伞道:“殷叔叔在人前挥洒自若,原来独处时仍然放不下对夫人与儿女的思念。”
“当日之事犹在眼前,岂能一时半刻说忘就忘了。”殷明阳苦笑一声道:“好在殷某早已看淡了生死,人力微小,又怎能逆天改命。虽是时时思念,却不会因此消沉了以后的人生。”
“若叔叔真能坦然面对,那便好了。记得那日我父女与叔叔初见,叔叔像是受了沉重的打击,意志消沉,浑浑噩噩。与爹爹动手时,虽然气势如虹,整个人看起来却无半点生气。”沈楠汐望着江边说话,语气平平淡淡,忽然感觉有些惋惜:“若不是叔叔着急与兄弟团聚,爹爹定会邀请叔叔往老家庐州转一转,把酒言欢,感受人物风光。”
“那有何不可,咱们就先往庐州去。”
殷明阳与沈楠汐同时转过头来,百里春巡视完回来,刚登上船头就听见沈楠汐说话,随声就应了一句。
百里春将斗笠扔给随从,低头挥了挥身上雨水:“我这里有赵大人一封书信是给杨大人的,赵大人交代并无要事,待回来再送也不迟。小六不在身边,让旁人转送又怕出了岔子。想来想去还是我亲自去送比较合适。”
百里春走进船舱,从窗户里向外对殷明阳说道:“你放心,明月在我哪里还能有什么事,让他再逍遥几天吧。”
听到这话,沈楠汐不觉高兴起来。自从父亲卸甲以来,父女二人迁居到钱塘,再少回庐州。这一趟出门来也不曾回过庐州老家,这次能回去一趟,自然是高兴。
殷明阳对百里春的提议没有意见,不想因为自己私事耽误她,也不计较这几天。沈千红与虞伯、丁正外内舱说话,听到了百里春的声音。沈千红心中的石头就是女儿的怪病,想早一天见到殷明月,期望殷明月真能有办法给女儿治病,不想耽搁时间,可自己说了也不算。丁正也不愿意往庐州折一趟,怕夜长梦多,但见殷明阳没有说话,自己便开了口:“春儿,不如这样,让伯文陪你去庐州,我与大师兄和小乙直接往扬州去好了。”
百里春笑道:“丁大哥,您这大哥做的真好,可比伯文强多了。”
沈千红叫了女儿一声,沈楠汐从舱门转了进来。
“汐儿,你看病要紧,咱们就随虞道爷、丁大侠往扬州去好了,看好了病再回老家不迟。”
沈楠汐道:“爹爹,殷叔叔与春儿姐姐要去庐州,咱们理应尽地主之谊,怎么能只为了自己失了礼数。爹爹,我这病不急于一时。”沈楠汐又对虞伯道:“虞二叔,您也随我们去庐州吧,我们老家山川秀丽,一点也不比江南差,让爹爹陪您游山玩水,一时论道也是惬意。”
沈千红没有办法,也对虞伯道:“虞道爷,既然小女开口了,就请道爷一同庐州一游,让沈某一尽地主之谊。”
丁正倒也不担心殷明月会有什么事,也劝道:“沈兄一番好意,大师兄就不要推辞了,去扬州有我和小乙就足够了。”
虞伯见状便答应了下来。沈楠汐已经进了内舱,殷明阳仍然站在窗外,百里春趴向窗外轻声说道:“伯文,刚才你们说什么呢?”
殷明阳没反应过来:“什么说什么?你说沈姑娘,你不听到了呢,她也是刚过来,就说那几句。”说着把刚才与沈楠汐的谈话说了一遍。
这时一阵风吹来,雨水打在百里春脸上,百里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还远胜孤残人不全,在小姑娘面前失神,羞也不羞,快进来吧,雨要下大了。”
第二天,几人分船,丁正与钟小乙仍乘这艘船往扬州去。百里春带其他人换登货船往庐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