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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然抗旨的老王爷

云汉上神 横戈儿 3306 2024-11-19 08:12

  燕国北部有一处山崖,唤作“断龙壁”,因地势奇险,峰峦奇峻,形似龙头而得名。

  月色如洗,水声隆隆。

  夜色里,断龙壁蜿蜒匍匐在群山密林之间,显出一种深沉的紫色。远远望去,有如龙头般的悬崖断壁,龙口微张,正衔住一轮明月。这便是名动天下,引无数文人墨客,达官显赫,富贾巨豪,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奇景“紫龙衔珠”。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这是赵国一代大文豪贤清先生,早年游历至此,为断龙壁不世奇景所震撼,当即摘一根松枝,蘸溪水为墨,以石台为纸,疏狂挥毫写下的一首七言,名曰《断龙三奇》。所谓“三奇”说的是断龙壁中三处奇景,其一便是“紫龙衔珠”,其二指的是“九星龙须瀑”断龙壁下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位置正处于龙颚,恰如龙须,故得名“龙须瀑”。因断龙壁高耸入云,龙须瀑一泻而下,宛若九天之上一条星河坠落人间,所以又在名字前加上“九星”二字。

  龙须瀑浩浩荡荡,倾入断龙壁下空谷里一座大湖之中。水柱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水柱注入处湖水翻滚,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清澈见底。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有个皎洁明净的圆月。湖畔生着一丛丛山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衬得湖中水更静,月更圆,花也仿佛更艳了这便是“三奇”之中的“镜花水月”了。

  就在瀑布水影旁,山花烂漫处,犹如少女娇羞微笑那一抹温柔的风情里,有一间小屋。

  小屋并不大,是用山谷里随处可见的紫竹搭建而成。屋前随意搭着一小片竹架,刚发新芽的葡萄藤苍翠欲滴,缠绕竹架,低低垂下枝丫。屋内亮着灯,映透出点点橙红色微弱火光。

  空谷幽静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黑色健马穿山越谷,急驰而来。马上骑士骑术精绝,一袭轻布长衫,衣袂翻飞,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掌中不时挥动马鞭,抽打马股,额前不断有汗珠滴滴滚落。

  健马奔得很急,他心中却更急。

  一人一马一路狂奔至湖畔,只听得那人低喝一声,勒紧缰绳,打马停住。眼光远望,正落在那间小屋。他本就要到那里去,似乎又怕惊扰了屋中人的清静,才有意将马驱策远些,停在十丈开外的湖畔。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一路向着小屋奔过去。奔得虽快,脚步却极轻盈,穿花掠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那人奔至屋前,双腿一屈,跪将下去,自衣下取出一卷黄缎帛书,面路难色,显是心有踌躇。思量半刻,还是打开帛书宣读起来,声音却小心翼翼得很,不敢高一分,响半分:“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这道圣旨若是让其他四国的皇帝大臣听了去,定要笑掉大牙。怎会有圣旨用“望请”,“不吝出山”这般恳切措辞?哪里还有半点威仪可言,简直就像是一封告急信,一个请求。

  可这道圣旨偏偏是大燕国太平帝亲手所书,前来通传圣旨之人也并非宦官、侍卫,而是太平帝七十八位太傅中最得信任,素来以诗词冠绝天下的三品内阁大学士马芝游。

  这无疑是天大的面子,可屋内人好像偏偏不买账不仅不买马芝游星夜兼程,跑死了八匹北境名驹,狂奔万里来到此处传旨的账,连太平帝的账也不买。

  马芝游话音落下,屋内没有任何回应,谷中恢复寂静,只有水声和风声。换作平日,这个饱读诗书,性格迂腐又恪守礼教规矩的内阁大学士一定早已跳起来,大喊“大胆!藐视圣旨等于藐视皇上,尔等乃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可是今日,他却连再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径自垂下头去,连连叹息,长跪不起。

  天下绝没有人能在太平帝的圣旨面前摆这么大的架子!可在马芝游看来,屋内之人就算现在立刻冲出来,将圣旨摔在地上,踩得稀碎,再让他从这里一直滚下山去,他也只能依言照做,绝不敢说半个“不”字,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过了一会,山谷中又有马蹄声响起,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鬃健马疾驰而来。行至湖畔,马上一披甲戴盔,将军模样的虬髯汉子打马停住,便和马芝游那匹黑马停在一处,翻身下马,大踏步行来。他身材健硕,身量极大,步子自然也不会小,腰间悬着一柄官刀左摇右晃,敲击袍甲,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马芝游转过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那人立时会意,一掌按住官刀,使其不再摇晃,也不再大步迈进,每落一步都变的格外小心,好像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他本是性爽豪迈的汉子,过惯了大口酒大碗肉大刀砍人大踏步走道的日子,如今让他迈小步,简直就是折断瘸子手里的拐杖,显得异常别扭。

  那汉子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走到屋前,也跪了下去,跪在马芝游身旁,与他跪作一列,自胸甲中也取出一卷黄缎帛书,朗声读了起来:“大燕……”刚念了两个字,就被马芝游打断。他似醒悟过来,一张有如风霜雕刻般的脸涨得通红,像是犯了错误被老师点醒的学生一样,连连点头,随即将声音压得很低很轻。

  他带来的帛书上也是一道圣旨,同马芝游那道一模一样“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虬髯汉子瞥了马芝游一眼,发现马芝游也在看他,二人对望半刻,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这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二品兵部右侍郎夏关山。腰间一柄雁翅分金刀不知斩杀过多少异族强敌,也不知砍下过多少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可是现在,面对眼前这间只需要一刀就能夷为平地的小屋,这位刀口舔血,殊荣无数,身经百战的右侍郎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怯色,一双足以杀狮毙虎的巨大铁掌,居然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放在身前,连刀柄也不敢去握上一握。

  又过了一会,山谷中央的山石小道上出现了一架马上。赶车的车夫是个皮肤黝黑,模样憨厚的中年人,很有默契的将马车同样停在湖畔。车门打开,一位紫袍束冠,双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者缓缓走下来。他没有忙着行动,木立在原地,先望了望小屋,又看了一眼跪在屋前的马芝游和夏关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才晃晃悠悠挪动脚步,向小屋走去。

  行至屋前,马芝游、夏关上见到老者前来,皆是一脸讶然。老者神色忧愁,眯起一双眼回望二人,似在询问。二人会意,皆垂目不语,只是摇头。老者心下了然,又叹了口气,正了正衣冠,有如虔诚的信徒正要跪拜他的活佛一般,就要跪将下去。马、夏二人见状,忙要去扶,齐声唤道:“陈老……”老者一摆手,示意二人不用搀扶,径自跪了下去,袖中一卷黄缎帛书滑至掌中,一双形似枯槁,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打开帛书,正色念道:

  “大燕太平帝有旨:太平五年,魏国挥军南下,犯我边疆。龙且城恐将失守,望请苏老王爷不吝出山,前赴边境,收复失地,平息战乱。”

  同样的一道圣旨,屋内也是同样的不予回应,就像冰冷的月色,幽静的深谷,千万年如一日的奔涌而下的龙须瀑,漫山里随着四季开了又败的山茶花。

  紫袍老者似不死心,又轻声唤道:“老王爷……”

  并没有“老王爷”答应,“回应”他的是小屋里忽然熄灭的灯光,就像一个最无情最果断的拒绝。

  山谷里越发黑暗,那清清冷冷的月色仿佛已更清、也更冷。

  马、夏二人望着老者被岁月压弯的背影,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在诧异。他们诧异的是,大燕国堂堂正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居然会和他们一样,被派到这种地方来传一道不似圣旨的圣旨。更诧异的是,大燕国堂堂正一品中玄丞相陈启尔,居然会和他们一样长跪在这屋前不起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势力,除了大燕开国皇帝高祖皇帝,和高祖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太平帝之外,实在已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大行跪拜之礼。

  可屋内之人好像非但值得得很,而且甚是心安理得。今日无论是陈启尔、夏关山和马芝游,还是其他任何一位当朝大员,仿佛就算跪哭在龙须瀑下,跪死在这小屋前都是天公地道,理所应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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