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建的老伴潘月英来厂里后,人闲不住,厂子墙根内外空余闲地,就成了潘月英练手的好地方。先后栽种了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芸豆、葱、韭菜等等。各种苗子,菜秧子陈,爬的爬,长的长,红黄绿各色调,给厂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冯大庆每天看见潘月英忙活,也出手和潘月英一块干。冯大庆说:弟妹啊,你这是种菜园子来了。
潘月英指着菜园子,说:反正都是要吃,买着吃,还不如自家种着吃的好。
陈小超每次放学回来,就跑去摆弄潘月英的各种蔬菜玩。潘月英无奈地吆喝着:小超,你手慢点,别把嬷嬷种的菜弄坏了。
小超才不听呢,不是今天把黄瓜秧子弄断了,就是明天把刚接上的青色西红柿扭下来了。潘月英笑骂道:这狗家伙,把菜当成玩具了。
这天,潘月英正在提水浇菜,陈小超放学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弄着菜玩,而是懒洋洋的站在菜园子外看奶奶浇菜。
潘月英提着空桶往回走,看见陈小超歪头的样子,发觉不对劲,就说:小超,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来和嬷嬷弄菜了?
小超摇摇头,话也不想说。
潘月英上前拍拍小超,又摸摸小超的头,发觉好烫,就叫道:这是咋了,发烧了,感冒了,还是咋的?
陈玉华刚从车间下班出来,看见潘月英咋咋呼呼的,忙说:娘,你这是咋了,乱喊什么?
潘月英指指小超,说:这孩子,八成是感冒了,发烧烧的,都快烧糊涂了。
陈玉华急走几步,赶到小超跟前,摸一下头,嗯道:是有些烫啊。又问小超:觉得冷吗,难受吧?小超无精打采的摇着头。
陈树建正在和冯大庆下棋,陈玉华说:爹,你去接小超,没看见他有什么问题吗?陈树建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棋盘,说:没有,没有。
潘月英哼了声,说:就知道下棋,孩子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怎么接的孩子?
陈树建这会抬起头,说:怎么了?
冯光玲走过来,看见小超的样子,说:这是咋了?潘月英说:快看看吧,都烧成红炭了。
冯光玲摸摸孩子的头,说:嗯,是烫啊,没事,孩子烧点不要紧,就是不调皮了。
潘月英着急的拍着手,说:怎么不要紧啊,赶紧给孩子打针吃药吧。冯光玲说:先给他用酒精搓搓,多喝水,就会好的。
陈玉华抱起小超,说:走,姑和你吃药打针去。小超赖着不走,说:我不打针。
可是,小超吃药打针折腾了两天,不是上午好了,就是下午又烧了,弄的小超只想睡觉,学是不能上了。
冯光玲这回是真急了,说:这是咋弄的,以前根本不用吃药打针,这会全用上了,也不顶用。
陈玉华看着昏睡的小超,说:要不再出去检查检查,别有什么其他的毛病。
潘月英摸摸小超,又扒开他的眼睛看看,说:烧还是烧,也不厉害,病也不像是病。陈玉华憋住笑,说:娘,你这是郎中诊脉啊咋的,还会看病了?
潘月英说:看着孩子这个样,我猜着八成是掉魂了。
冯光玲嘴角一撇,说:还能掉魂啊,不可能吧,我只是听说,我没掉过魂,孩子也没有掉过,不懂得这些东西。
潘月英说:小时候昊昊身子弱,掉过几次魂,华这孩子从小就皮实,从没掉过魂。陈玉华拍拍自己的胳膊,说:看,多结实。
冯光玲看一眼陈玉华,说:你啊,撂大街上也冻不死,饿不死,铁塔一个。陈玉华嘻嘻道:我这人好养活。潘月英说:赶紧的吧,别啰嗦了。
陈玉华又摸摸小超,说:急病乱投医呗,吃药打针不管用,看看这个办法行不行,再说啊。
潘月英指挥着,让冯光玲找出香和烧纸,潘月英到楼下门口先点上三炷香,嘴里嘟噜一番,拜一拜,又拿着小超的衣服,到院子里,小超经常去的地方,拖拉着,嘴里叫道:小超超,回来吧,回来吧。
潘月英在前,冯光玲和陈玉华在后。有路过的,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冯光玲很不自在,总觉得就像耍猴一样,好在,一会就结束了。
潘月英抱着衣服,走到楼门口,让冯光玲把烧纸点着烧了。
回到楼上,把衣服披在小超的身上,嘴里再默念着什么。
到了下午,小超就不再睡了,又要喝水,又要吃饭的,然后,就到院子里玩去了。
陈树建看见小超,吆喝道:小超,不再睡觉觉了?小超撇着石头,说:爷爷,你又胡说了,白天谁睡觉啊。
陈树建嘟哝道:这孩子,是烧糊涂了吧?冯大庆笑道:嗯,他现在好了,把烧糊涂的事忘了。
陈树建骚着头皮,说:老大哥,你说,这叫魂什么的,到底怎么回事,人有魂吗?
冯大庆眯着眼看着小超,说: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有,也许没有,你信他就有,不信他就没有。
冯光玲从外面回来,惊奇的看见小超在菜园子那里玩,便走上前,摸摸小超的头,说:不发烧了,好了吗。小超正使劲地拔着一棵葱,说:谁发烧啊。
潘月英吆喝道:小超,刚好了,就去弄我的菜,弄坏了,看你吃什么。
冯光玲嘟哝道:叫了魂,真的会这么快啊。声音虽然不大,但潘月英还是听到了,说:超超的魂回来了,当然就好了。冯光玲嗯道:这个还这么管用啊,你说是迷信吧,可它就是管用,这怎么能解释的通呢。
潘月英笑着,说:甭管什么东西,能管用就是好东西。
冯光玲笑道:娘啊,你这句话啊,还很有哲理来。
陈元昊一早起来,右眼就跳得厉害,饭也没吃几口,就想走。潘月英说:才吃了一点,吃饱再说。陈元昊揉揉右眼,说:右眼这是咋了,跳得难受。
陈玉华嘴里嚼口饭,嘟哝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哥啊,你可得注意了。
陈元昊站起身,说:闭住你的乌鸦嘴,大清早的,你可别吓我。
冯光玲拿着筷子,点划着,说:信这个,那就别出门了。
潘月英把筷子一放,赶紧起来,看看陈元昊的右眼,说:别揉了,越柔越跳,路上小心点。
陈元昊开着车刚上路,就接到镇政府办公室电话,让他去镇接待室开会。娘的,怪不得一早起来,右眼跳得厉害,原来是与拆迁搬迁有关。
陈元昊边开车边想着怎么汇报,一会就到了政府大院。刚进大院,就碰上了在东庄子拆迁的邢向利。
邢向利靠着陈元昊身旁,边走边伸着大拇指,说:老陈,听说你们很厉害,任务基本完成了。
陈元昊摇着头,说:你的消息从哪来的,你是故意的,还是幸灾乐祸啊,你没见群里的进度啊,你们总在我们头里。
邢向利说:哎,你这人啊,谁幸灾乐祸啊,说你们完成的好也不行,那说你们很差你就乐意了。
陈元昊指着邢向利,说:你啊,就这样,说话一惊一乍的,别闪着舌头。
邢向利说:陈所,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负着一样的使命,受着同样的罪,我们要一直对外才是。
陈元昊笑着点头道:这句话我愿意听。
接待室内,副镇长许东天和拆迁办主任刘金学早到了。陈元昊还是坐在上次开会的位置,邢向利挨着刘金学坐着。
邢向利刚坐下,就说:郭书记要亲自调度吗?
许东天说:郭书记对拆迁很重视,多次调度我,这次,要调度你们了。
陈元昊见刘金学翘着二郎腿很惬意的样子,便故意刺激他,说:刘大主任,你是夏家台子村挂任大组组长,也不去看看,关心关心我们这些奋战在第一线的干部职工,干不好工作,可别怪我们。
刘金学依然翘着二郎腿,笑着说:夏家台子村有你陈大所长在,党委政府是最放心了,你能以一挡十,将帅素质,我这个老头,也该退休了。
陈元昊也笑着说:你才多大,就想着退休,党还需要你再干三十年,没有你,全镇拆迁还不乱了套,你不去夏家台子村,我们找不着方向了。
邢向利插话说:哈,陈所, 你还想找刘主任坐镇,全镇人民都需要他,你抢吧,恐怕抢也抢不到。刘金学自嘲道:哈呀,我成大熊猫了…
正说着,郭佳兴推门进来,接待室立时安静了。
郭佳兴坐下,扫一眼大家,说:人到齐了,一上班,借这个空,抓紧说两句,县里还有个会,只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是你们这两个村,拆迁搬迁的事,谁先说说前段的情况。
许东天指指邢向利,说:邢主任先说说东庄子吧。
邢向利清了清嗓子,说:东庄子村共有三百五十户,一千二百三十五口人,通过前段走访做工作,到目前为止,初步同意拆迁的户数三百四十二户,也就是还有八户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抓紧做工作。
说到这里,正在本子上记录的郭佳兴抬起头,说:真还有这么些户数吗?
邢向利用肯定的语气,说:到现在为止还有这些,下一步,只要扎实做工作,还有几户能转变过来,最后,剩下也就三户两户的。
陈元昊在心里骂道:狗屁,明明还有二十多户还有问题,唰砍去了一多半,你个吊屁的,可真敢说假话骗领导。
陈元昊也不敢怠慢,立即在本子上把原本汇报有问题的户数三十二户,改为十六户。
陈元昊很无奈的看着这些冰冷的数字,那三十二户,也是他自作主张,大胆压缩了的数字,实际数字比这还大。数字虽冰冷,却反映了一个人的能力和水平。怪不得有人造假数字,看看面前这些人,不就是在玩数字游戏吗?
陈元昊看着正在汇报的邢向利,恨不得窜上去给他两皮锤。
正在陈元昊胡思乱想时,许东天说:陈所长,该你了。
陈元昊忙把本子拿起来,汇报道:夏家台子村共有三百二十户,一千一百六十口人,几天来,通过走访摸底做工作,已经有三百零四户同意拆迁补偿方案,也就是还有十六户存在一些问题,需要下步做更大的努力和工作。
接着,陈元昊又说了下步打算和怎么以更大的力度做好工作。
等陈元昊汇报完了,郭佳兴喝口水,说:向利和元昊分别汇报了两个村的拆迁走访摸底情况,从汇报看,两个村都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有一些成效,比如,东庄子村,户数多,任务重,目前还仅有八户思想不通,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下步还要通过多种渠道,多种措施,工作到位,完成任务是有条件的。
他说着,看看陈元昊,又说:再看看夏家台子村,也做了不少工作,但差距还是很明显的,总户数比东庄子少,但有问题的户数却比东庄子多,这正好形成了一个反差,元昊同志应该反思一下,这是为什么?是思想问题,还是工作上的问题,我倒建议,你们组织村干部到东庄子学习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做工作的,不然,很难在短期内完成任务。
陈元昊低着头记录领导讲话,正在写字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心里也骂了一声。
郭佳兴看看大家,又说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调度两个村的拆迁搬迁情况呢,主要是,市里下个月底就要来我县点评,县里把我镇作为县里重点评的点,专门来看我镇建设高新产业集中发展区的情况,这两个村正在这个产业园区的核心部位,到时候,如果我们不能完全拆除搬迁这两个村,会给我县造成很大被动,今年看拆除,明年还要来看园区建设情况,大家想想看,我们的工作有多重要,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啊,现在是六月二十五号了,必须在这个月底前做好工作,下个月初,开始丈量评估,全部腾空,中旬全部拆除,清理现场。
说到这里,郭佳兴抬手腕看看表,说:还有二十分钟,我就要去县里开会,县委书记亲自调度安排市里点评大事,所以,同志们啊,别再有丝毫的犹豫和懈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铺下身子,扎实工作,争取提前完成任务,中间,我还要调度或者去实地看看,东天和金学都要靠上,帮助这两个村解决问题。
郭佳兴说完,看看许东天,说:东天,你还有事吗?
许东天说:郭书记,你还要赶着去开会,我们再研究一下。郭佳兴看看邢向利和陈元昊,说:你们俩呢,还有事吗?
邢向利说:郭书记,我没事了。郭佳兴又看向陈元昊。
陈元昊本来也想说没事了,但他犹豫了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郭书记,这些有问题的村民,各有各的问题,情况比较复杂,也比较难办,需要各方面来做工作,因为牵涉到县里镇里的干部家庭和亲戚等,还有教师,企事业单位人员,这些都需要镇上协调,光靠我们几个或者一个村的力量是不够的。
郭佳兴站起来,说:东天,刚才元昊说的情况比较现实,你负责归纳一下,立即向县里有关部门写报告反应,需要县里大力支持,至于我们自己镇上的,干部好说,教师吗,你打电话给教管办,让老师们抽出时间回去做工作,企业的,也要全力配合,怎么样?
许东天点头答应着,说:好的,我马上就去落实您的指示。
郭佳兴走后,许东天接着说:大家先别走,我们再研究下,怎么贯彻落实郭书记的指示精神,刘主任,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刘金学想了想,说:我们目前还处在调查摸底,做工作的阶段,这只是第一步, 以后,还有评估,答疑,腾空,拆除,三四个阶段,我的意见是抓紧时间,尽量往前赶进度,能快则快。
许东天说:我考虑了下,郭书记给了我们时间表,时间已经很紧了,但我们还要再提前五六天,也就是到本月底,摸底和做工作结束;下月上旬,丈量评估,答疑签字和腾空全面结束;然后,就到中旬了,力争用五六天时间拆除房屋,再用三五天清理现场,这样,就能赶上下旬市里点评了。
邢向利说:许镇长,你这是又给我们加码,时间太紧了,恐怕难以完成。
许东天说:如果不紧着往前赶,恐怕到时候就难以完成任务。
陈元昊故意哼道:向利同志,你不是很能吗,事事都能争第一,这回怎么怂了啊。
邢向利反唇相讥道:你的工作做得好,怪不得郭书记要求你去我们那里学习呢,你什么时候去学习啊,我们早做好准备,让你们取到真经。
陈元昊呸了声,说:屁,你们值得学个屁,还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实际是胡吹出来的。
邢向利冷笑道:你们好啊,再好,也是在我们屁股后面,不信,大家看着瞧就是了。
许东天拍了拍本子,说: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磨牙,我说的这个进度,必须保证按时间节点完成,谁要是拖了后腿,自己去郭书记那里解释去。
陈元昊和邢向利立时老实了,看来,还是怕老大追究责任。
走出接待室,陈元昊闷闷地走着,邢向利撵上来,拍着陈元昊的肩,说:陈所,咱俩别你刚我强的,我们处在第一线,最难受的是我们,他们当领导的就是会下指示,他们能干什么,还不是靠我们自己干。
陈元昊瞪他一眼,说:还不是你的事,你们的数字怎么变的那么快,明明还有二十多户,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只有八户,弄的我好被动。
邢向利摇着头,嘿嘿着,说:哎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领导不是都愿意报喜不报忧吗,你报忧,他又不能给你解决,净赚个挨批,还不如顺着他们的虚荣心来,两下里皆大欢喜。
陈元昊推一把邢向利,骂道:真是个跟屁虫,你报了假,还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啊,赶快回去做工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