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熹微曦,坐在货车驾驶座上的妇人绝对不会想到,此行将会成为她的一个劫数。
她在老地方停下车,一个身着制服的人叫住她,告诉她还没有登记——尽管疑惑着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她还是没有任何犹疑地跟着那人走开。
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一记重击让她失去了意识......
姜娜娜抬起头朝周围望了一圈,没有一个属于信息部的面孔。全部是外事部的人,是姚乃莹的手下,是她派来的眼线。与其说让她看守,倒不如说,她被一起软禁在了这里。
“妹妹?”妇人睁开了眼,轻微地唤了一声,她的眼中湿湿的是泪花。
姜娜娜有些恍惚,仿若听见了母亲的轻语,不由得鼻头一酸,带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妇人。
而妇人看清了她的脸,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是那个小姑娘......”
冥冥之中似乎有惊雷响过,劈开了姜娜娜梦中的滤镜。
眼前这人不是你的母亲,是仇人的母亲,是害你失去了母亲的人的母亲。
她牙关一咬,咯咯作响,双手不受抑制地发颤。
狠一点啊,娜娜,只要一下手,你就让林笙尝了亲人天人永隔的滋味,你在组织也可以更加风生水起——
“娜娜,住手!”姚乃莹一进门就看到了姜娜娜高举的刀片,连忙出声制止。
她的手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姚乃莹顾不了这许多,她倒是没有想到姜娜娜竟会这般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可惜表现的不是时候。
林笙的母亲可不能轻易杀了,还要用她钓出那两个人呢。
姚乃莹想着,眼神中的狠戾又浓了几分,她习惯性地揽住姜娜娜的肩——
却不想,眼前银光一闪!
姚乃莹大骇,手掌重重一劈,刀片瞬间飞出几米开外。她惊慌失色,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暴怒的姜娜娜压制住。
身下,姜娜娜带着怨毒的声音响起:“放开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你们......”
林家的午餐时光可以称得上和谐,但决不愉快,因为其间林笙一直在偷偷抹眼泪。父亲看不下去,询问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母亲也像和林笙商量好似的,眼眶通红,就是一句不好都不说。
“一会来了人,你接待吧,我去后厨。”母亲只吃了一半就搁下了碗筷。
林笙赶紧跟着母亲到厨房,苏塔也站起来。顺便提一句,她俩刚才也没怎么吃,尤其是苏塔,一直在咬筷子,连米饭都没沾上一粒。
“妈妈,你真的没事?”一进厨房,母亲就像个发条似的转动起来,竟不给女儿任何发问的机会。
可惜林笙不是木头,强装的淡定,她一眼就能够破解。
“妈妈,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哭?”
袖子感受到拽动的力量。林笙看也不看就知道是谁,她叹了口气,不想问母亲为何默默垂泪,也不想问苏塔为何还不愿意摸她的手,只是一路沉默着,沉默着,走进房间。
她低头坐在床上,门口一个长长的影子。
她并不起身,任由青丝乱七八糟地散下:“妈妈一定是有事,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啊,已经没事了,你也要放宽心别再纠结了。
苏塔走进来,看了又看,还是选择坐在离林笙最远的床那头:“问题是,是谁把你母亲放回来的?没人有这样做的立场。”
林笙感到全身像是有电流通过一般,她猛地抬起头:“难道他们还想.
.不对,不大可能,也许是有人良心发现了......”
她真的是语无伦次了。也许呢,世上还是好人多,对吧?就连看热闹,那些人也怕是厌烦了,不是吗?
“良、心、发、现?”
苏塔一字一句地喃喃自语道。
本来,她想不咸不淡地抛一句“不可能有真的良心发现”,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林笙那努力拾掇着希望的眼神,她就赶紧把这个念头咬碎了吞进肚里。
她转了个身,看见林笙晶莹的眼眸,以及勉强弯出一丝弧度的嘴唇。
“以后,想办法联系人送货上门吧。”
厨房,切菜的声音还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
灰尘笼罩的地下室,姚乃莹皱着眉干咳了两声,把脑袋耷拉着的姜娜娜推进去,锁上门。
一切都太荒唐了。当姜娜娜被她压在身下,她的手下竟像吃了定身丸一般一动不动!还有姜娜娜何时拥有这么强的力量?竟连自己也觉得力不从心。
在两人缠斗的同时,倒地的妇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门闩。也许是求生的欲念太过强烈,门竟然被她拉开,而周围的人,竟在姚乃莹叫得声嘶力竭之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追出去——
“什么叫人不见了?”姚乃莹简直想给这些没用的家伙一拳。
她听见他们说,他们追到巷子里人就不见了。他们还说,之所以在她和姜娜娜苦斗时不出手相助,是因为他们好像触了电一般浑身发软,压根动弹不得。
姚乃莹气得要把墙砸出一个洞来。
“一定有内鬼.....有人故意放水——你等着我慢慢把你揪出来!”
“哎呀呀,姚姐姐,胡乱怀疑别人可是不好的习惯呢。”背后又是陈槑的嘻嘻哈哈。
“叫店长!”姚乃莹没好气地吼了一句。说起来,要不是陈槑及时递过安眠药的针剂,她怕是早就要被姜娜娜耗的筋疲力尽了。
可陈槑要是觉得就凭这个能在她面前横行霸道,那她也太低估了她了。想到这里,姚乃莹更加没有什么好心情,她听着自己的声线那样冷酷:“陈槑,我没打算怀疑你的,你不要引火烧身。”
“姚姐姐,你是不是受迫害妄想症啊?”陈槑细长的眼睛里充满着好奇,丝毫不顾及姚乃莹递过来的刀子似的眼神,“姐姐,我也很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接应了林笙的妈妈,还提前想办法让他们——全身发软?”
她配合着话语,做了一个软下去的动作。
“我说了叫店长——”姚乃莹说了半截,突然没了声音,突然想到的事情让她捏紧了双拳,“是她!离了组织也不忘跟我作对!”
只有她有这样的能力。林笙第一次来店里的那个晚上,她不也提前知道消息,半路截胡了吗?想到这里,姚乃莹对那个人的怨恨又平添了几分。
送货上门的提议一开始被否决了,父亲一点也不知道林笙惹上了大麻烦,只是觉得平白无故浪费钱;母亲倒是看得出林笙的心思,一直劝慰着丈夫“笙笙也是为了我们好”却不说一点实际的劝谏。林笙只好向苏塔使眼神,结果她也像失了语似的愣是不开口。
这可把林笙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让一向俭省惯了的父母花“冤枉钱”请供货商根本不现实——那么,告诉他们自己的处境?
绝不可能!林笙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摒除。
他们会责怪自己放弃了安稳,而自己也将为父母永远摆不脱思想的囚笼而捶胸顿足。
“我出
钱。”
三人闻声转过头,见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低垂着头,栗色的发丝遮去了半边的面容。
林笙恍惚间看到她的嘴唇有点发白。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忙忙慌慌地阻止:“不行的呀!怎么能让你出钱?你可是客人!”
父亲也拼命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让客人出钱,不是叫别人看我们家笑话么!”
“我要出钱的。”苏塔咬了好一会,才勉强让嘴唇显出一丝血色。
她有点失方寸了,林笙很敏锐地看出来。现在她要不做点什么,客人两个字,怕是要成为她横在心头的一根刺了。
“哎呀,爸爸!”她故意用了娇滴滴的语气,“人家好心帮忙,你这么做,是不是看不起我朋友啊?”
父亲被她软糯的语气感染得一笑。林笙转而攻向母亲:“我也是担心你们,你们年纪大了,跑城里那么远的路不安全。”
她刻意加重了“不安全”几个字,母亲又怎能不明白她的用意,附和道:“我说,要不就先用那小姑娘的钱吧?等以后找到机会全部还给她。”
林笙在苏塔开口之前走过去,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好凉。
“走吧,我们回房间。爸爸妈妈你们慢慢谈。”
苏塔没有挣脱。或者说,她心里有别的事情,根本没想着挣脱。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钱不用还了?”林笙锁上门,确保两人的对话不被任何人打扰。
苏塔不作声,微微点头当作默认。林笙叹了口气,细声细语地说到:“我爸妈绝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你看他们给你安排的房间,还有衣服被子就知道,他们做好打算让你长住了。说你是客人,只不过是他们客气一点的说辞,并不是不拿你当自己人。”
她说着说着,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你的‘契约’那一套呢?”林笙满眼笑意,看着面前脸颊微微泛红的女孩,“你就是个小孩。”
“你会有危险的。”待到脸上的红潮褪去,苏塔第一句就说了这样的话。
“那你一次次帮我,就没危险?”林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再说,有了危险,我们就勇敢地面对啊!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是吗?”
苏塔打量她的眼神有点不太信任:“你...能面对?”
“对啊!”林笙的斗志被激了起来,“不信,你现在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我保证马上给你办妥了!”
苏塔并没有急着和她斗嘴,而是保持了一贯答非所问的风格:“陈槑三年前曾被一户人家收养,而且与那家的女儿安颂关系不错。”
“那后来呢?”林笙好奇劲上来了。
“父亲失踪,母亲发了疯,安颂也不知去向。”
“天啊......”她小声慨叹着这家人的悲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要找到安颂——唉等等,陈槑是谁啊?”
苏塔的眼神冷得几乎要将她冻住:“拿玻璃球打我那个。”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知者无罪好不好?”
“12岁寄住在他人家,三年后,男主人不知所踪,女主人进了精神病院,唯一的亲生女儿安颂失踪,”姚乃莹冷笑着读完了调查报告,“陈槑,你还真是有趣的很。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安颂,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姚姐姐,我说过,你有两个毛病,第一个:横加猜疑;第二个嘛,叫做——”
陈槑淡淡一笑,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不寒而栗。
“妄自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