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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繁华荣慕 第八十九章 醒眼醉人

繁华调 江南三月烟雨楼 3876 2024-11-19 08:13

  且不说每种名酿只有一杯之量,单这四只酒器也是非同小可。

  第一只是纯银羽觞,上有鎏金缠花纹,其中盛着“群芳醴”,以春日盛开之九种名花异卉,采新蜜入酿,饮一口即入花间,红情绿意,阅尽春光。

  第二只乃是琉璃荷叶盏,盛了“露叠香”,仍是选夏花九种,取花瓣晨曦清露为水,酝出玉液,饮之如沐好风,似观沧海,飘然神飞。

  第三只是金边白螺杯,其中盛了“千娇醉”,又名“千秋丽”,以中秋重阳前后各类名花,采花蕊粉芯做成酒曲酿制,饮之恍在山巅,极目长天,烟霞万里。

  第四只是一白玉忍冬八曲杯,所盛“世藏春”,须取各样冬花之上,覆盖一昼夜之霜雪为引,窖在银瓮内,才可制成此味,香幽如缕,清冷孤绝,正如寒天万物,守势待时,迎候春归。

  这四只珍器,四种珍酿摆在面前,杨洄已是两耳不闻,双目呆怔,全瞧不见周身一道道艳羡热切,直要挟夺的目光,心中只想:“能一次喝遍‘阆苑四绝’,我就是立时死了,也不枉一世!诸事如何,也等喝了再说!”当即一杯杯拿起,细尝慢咽,喝个干净。

  放下最后一只忍冬八曲杯,杨洄心中赞叹,这“阆苑四绝”名不虚传!一杯群芳醴,已教人脚下生风,如行空谷,喝罢世藏春,直要乘空而去,白日飞升!

  直到次日清晨迷迷糊糊地醒来,杨洄才恍然大悟——自己在铺天盖地的花香酒韵之中,似乎真的白日飞升了。

  看看这是李延青府中的厢房,再想昨天是上元节,按说李延青与慕容则几人晚间要进宫赴宴,自己如何睡在这里,居然半点也记不起来!赶忙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冲出门外。

  李延青正在后园,指点王忠嗣、哥舒翰练刀,慕容则与诸人俱在。杨洄心如擂鼓,正想为昨日之事跟李延青告罪,谁知众人看他的目光,个个透出一股同情的意味。

  哥舒翰上来按住他肩膀道:“小兄弟!没事了!你也真的不容易!”

  杨洄莫名道:“哥舒兄……”还未询问,慕容则又上来笑道:“以后想哭就哭!不必藏着掖着!男人也是人,何须顾忌这个?”

  杨洄给这两人一唱一和,连声安慰,愈发不知所措道:“这……我昨天……”莫不是喝了酒之后,说些甚么不太得体的话?

  果然一旁张拯道:“怎么,喝了酒以后的事,你全不记得?”

  杨洄茫然道:“平日里喝了酒我也记得,可昨天那酒……有些厉害,我甚么都不知道!”

  源弼大笑道:“不记得最好!”众人齐齐点头称是。

  一旦杨洄知道,他醉酒之后将哥舒翰当做了李延青,抱着他的大腿死活不撒手,痛哭流涕,反省自伤,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劣迹,样样辛酸一股脑交代了,弄得在场诸人哑然无语,那恐怕真的要羞于见人。

  杨洄见此情形,也猜到自己酒后失态,不敢多问,只得怏怏不语。

  都道是酒品如人品,这“阆苑四绝”似乎真如杨洄所说,“有些厉害”。待到张拯和源弼双双掷骰中的,各自喝了四杯美酒,也如杨洄一般不省人事。

  只不过他二人极醉之时,又是另一番风景,大笑大闹,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具琵琶,你来我往,纵声高

  歌。

  这两嗓子岂止声大气足,穿墙透户,更是呕哑嘲哳,鬼哭狼嚎,难听至极,直接从午到晚,唱到齐齐倒地不醒才罢。

  次日双双在厢房爬起,两人都是哑口倒嗓,作声不得,正赶上杨洄将一只矫捷威猛的细犬拴在庭前枇杷树下,赶忙向他询问缘由,谁知杨洄揉揉双耳,竟不言语。

  一旁哥舒翰伸手指向头顶稀稀落落的树冠,幽幽道:“你俩唱的好歌谣,这树听完,叶子掉了一半!”

  张拯和源弼见他面色不善,吓得瞿目缩舌,心中翻江倒海。

  杨洄见细犬在哥舒翰面前俯首帖地,惧怕非常,一时好笑不已:“能教狗子怕成这样,哥舒兄莫不是真的杀狗?”

  仅仅一炷香之后,杨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条爱犬落入了他的魔爪。

  哥舒翰喝罢“阆苑四绝”,初时陶醉不已,尚显正常,谁知一会儿功夫,开始呈现醉态。

  李延青与王忠嗣等人,虽曾不止一次目睹他喝高的模样,多是倒头就睡,直到此刻,才见他真真正正的醉酒。

  但看哥舒翰在屋中抱着各人各物,都能称兄道弟,数长论断,虽然囫囵不清,却是源源不绝。最后跌跌撞撞坐在树下,一把搂住杨洄的细犬,轻轻抚摸它头,嘿嘿傻笑道:“我不管你是老兄,还是老弟,就看你……长得……长得还不差……”

  那细犬颇通人性,本就畏惧万分,给他抱着更是心惊胆战,却不敢挣扎,只得埋头听他喋喋。

  哥舒翰哪管它是否听得懂,与细犬对坐长谈了三四个时辰,终于沉沉睡去。

  待到亲兵们抬他回房,杨洄将细犬抢救回来,也不知究竟听了些甚么,那只狗子居然泪流满面,一脸生无可恋,埋头在杨洄怀中呜咽不止。

  此节自是无人敢提,哥舒翰终是逼问慕容则,才知道自己醉后如何,倒也不置一语。

  慕容则不须掷骰,每日变着法子只换一种佳酿来喝,十分悠然自得,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对李延青道:“莫非这四种酒同喝,不光使人大醉失态,还能忘记醉后之事?我倒真想看看,你若是喝醉,会甚么模样?”

  李延青含笑不语。可惜谁也不敢跟他拼酒,即便灌了,他也未必就醉。

  纵使有了三个怪例在前,余下众人却仍是前赴后继,舍不得错过千金难得的好酒。

  幸而也并非人人都是酒品不堪。

  如王忠嗣,真似他本人一样,忠厚耿直,喝醉之后倒地不起,睡的规中规矩;皇甫惟明原有心结,醉后不吵不闹,只是不住翻找失物,又说不出自己丢了甚么东西;狄博逊眼见如此,生怕自己酒后失态,干脆拒绝参与掷骰。

  只有王询略不省心,喝醉之后四处寻坑,登楼坠井,被众人合力拽回,又要出门跳河,竟是一心寻死,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再见明天的太阳。

  末了众人由衷感叹,难怪世家大族都要严禁子孙酗酒,平日里瞧着个个一本正经,风度翩翩,喝醉之后竟是这等原形毕露,丑态百出,若是传了出去,哪有女子肯嫁他们为妻?

  哥舒翰却是另有看法:“这也并非坏事,得是如此大醉,才能教知情人牢记不忘!就算再过几十年,诸位回想今日,也会记得有一个叫哥舒翰的人,在洛阳喝过这样四种好酒!

  哈哈!”

  众人无言以对,只得点头默认。果真一语成谶,其后数十年间,纵使如何贪杯放纵,这些人再也未醉过如此境地,当众出丑,也算幸事一件了。

  玩闹归玩闹,不几日李延青与王忠嗣、慕容则照常进宫参拜明皇。问安既毕,闲话一回,正遇宋璟前来贞观殿奏事,三人本要告退,明皇却道不必。

  须臾宋璟进殿行礼,待明皇叫起,敛袖捉手而立,三个少年向他目视作礼,便也稍稍颔首作还。

  明皇问道:“宋卿何故去而复返?”

  宋璟道:“方才臣见陛下批改奏疏,御笔圈点‘用人’二字,不知陛下有何疑惑?”

  明皇微微一笑,道:“曾子云‘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宋卿以为,我今用人可得其才?”

  宋璟道:“太宗曾言,‘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臣亦听闻,用人之失有三:一则国有贤才,而君不知其所在;二则君知贤才,而不用其人;三则虽用贤才,却不任其之能。今观圣人,恐有所失。”

  慕容则心下暗道:“早听说宋璟耿直,却不想耿直若此。”

  明皇听罢此言,却似已知缘由,幽幽道:“以公之见,所失者谁?”

  宋璟道:“宇文融堪为户部侍郎,臣上书举荐,陛下未许,是失贤之任。”

  明皇不禁失笑,停了片刻,提起御笔,疾书数行,道:“宋卿数度举荐宇文融,却未曾推举他人。不知何故?”

  宋璟昂然道:“臣非荐其人,乃因其才,扪心无愧。宇文融若得用之,是百姓之福,更是陛下之福。”

  明皇搁笔肃颜道:“所言在理。就依宋卿之意,即令御史中丞宇文融兼为户部侍郎。”教高力士取了面前谕令递给宋璟。

  宋璟双手接过,谢恩而退,李延青三人也行礼告退,留心一瞥,明皇此时神情,非喜非怒,颇有些耐人寻味。

  出了贞观殿,王忠嗣见左右无人,悄声道:“人言宋璟刚直,果然不假。”

  李延青微微一笑,却是不以为意。

  明皇有一逆鳞,即是厌恶大臣私下结党,宋璟举荐宇文融,除了其人才能出众,也是有意制衡张说,到时双方争斗一起,大肆拉拢朝臣,攻讦指摘,只怕要闹得朝廷不安,这就与初心背道而驰了。

  只是世事变化,着实莫测,李延青纵然料到后来朝臣大肆争斗,却不知宋璟今日荐贤之举,虽是为国为民,竟也无意中为葬送大唐盛世埋下了祸根。

  后来宇文融引荐一位宗室为御史中丞,将张说弹劾落马,那位宗室从此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终于拜相封公,威压朝野。正是权倾天下二十年的一代奸相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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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真有人能喝醉酒之后老实交代自己?能一口气唱歌或者说话好几个时辰?以及寻死觅活找东西?

  作者:绝对真实,这种场面从小到大我亲眼见过不止一次……俩人从午饭喝醉之后一直大声说话到吃晚饭,但是谁也没有在听对方说什么……

  杨洄:我的狗子已经不想活了……

  哥舒翰:那就杀了吃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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