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井木点点头,说了句“再好不过”,伸手拔出酒壶的塞子闻了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小口。
子淮拿起酒壶朝华井木碰过去,估计是觉得刚才有些尴尬。
华井木看看他,伸过酒壶轻触一下,然后晃了晃放在桌子上,对着我说道:“伸出手。”
“嗯?”
“哦。”我才反应过来,马上翻过手肘伸了过去,他是要看我胳膊的鬼咒。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成剑诀状,用指肚按在鬼咒上,过了几秒,挪开手,道:“是大妖。”
“什么大妖?”我收回手立刻问道,十分迫切地想知道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给我下咒。
“额上是什么?”他没有回答,凝视着我的额头。
额头?好像老头也问过我,怎么都在意它呢,这疤就那么一点儿,看得可真够仔细。
我向他简略讲了一遍微笑公寓的事情,顺便把那老头也问过我疤的事提了一下。
“八字。”他听完稍一琢磨,即刻问道。
“阴历九一年正月二十六,早晨六点。”
他左手一抬,掐了几下指,两三秒钟便推出八字,然后轻皱眉头,低声自语道:“辛未,辛卯,辛巳,辛卯。天干四同,嗯。”
“怎么了?华兄?有什么问题么?”子淮看他在那儿一会儿问一句,一会儿掐一下,也不说什么,很是费解。
紧接着一阵沉默,气氛渐冷。
张公胜见状,向着中间伸出酒,笑道:“哈哈,华老表,你刚才说得大妖是什么东西?”
“为祸人间的东西。”华井木拿起桌子上的酒碰过去,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
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我也知道那老头是为祸人间的东西,不是的话能那样么。
“噔!”手机来了条消息,打开一看是紫苏。
“你知道南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我看完以后,突然想起来她昨天说今天好像会飞来南京,还挺巧。正想着给她回几条都有什么地方,听到旁边的子淮问道:“谁啊?”
“张紫苏,就那空姐,她今儿飞南京,问我哪儿好玩。”我没抬头,随意地回道。
“哦?是小姑娘么?不是你女朋友吧?不是的话就让她来,让她来,哈哈!我娃儿接触女性的机会少,哈哈哈!”张公胜带着“邪恶”地笑容看着张曲殷,一脸地不怀好意。
“爸,您干嘛?我又不着急。”张曲殷看看他父亲,无奈地撇起了嘴。
“不是我女朋友,介绍给张曲殷啊?哈哈哈,那我问问她想不想来。”合着这大哥想找儿媳妇儿,真是着急,孩子才二十一岁。
我把内容和地址都发了过去,说有个小男孩介绍给她认识。没想到手机还没放下,就秒回过来一条消息“好的,一会儿到”。
我本来是意思一下,上次在杭州没接她也没找我们去,没想到现在回复得这么干脆。
“张兄,她说过来,你看……”这儿一堆老爷们儿,她过来了总觉得会有些尴尬。
“好,不错!你办了件大事!我赶快跟我老表说,让他速度过来,我们商量正事。”张公胜向我伸个大拇指,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联系起来。
“爸……”张曲殷嘟囔一声,拿起壶轻轻地啄了口酒。他一直也没怎么喝,每次都是这样小啄几下。
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半,我们喝了有三个多小时,刚才华井木到的时候还没五点,这马上又该吃晚饭了。我们的酒桌文化真是渗透在了骨子里,不管到哪,不管见谁,不管聊天还是谈事,必须得先吃着喝着。
又过去一个多小时,他那老表和紫苏相继到来。
那人名叫程骁,小脸三角眼,矮鼻下垂唇,皮肤黝黑褶皱,身形精瘦低矮,一米七出头的个儿,留着板寸头,背着一个黑布包裹,身上一股子土腥味儿。后面跟着徒弟,名叫鲍晖,圆脸阔口,与他身材相仿,只是略敦实些,扛着两把洛阳铲。
他们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庄稼把式,那股土腥味,说是做盗墓营生的一点儿都不会被质疑。他一到就交给张公胜一件用白布缠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张公胜接到后拿给了华井木,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是一把剑。
后来的紫苏惊艳到了张家父子,不上班就不需要再盘头,棕黄的大披发甩在背后,虽未及腰但也差了不多。锥形脸,桃花眼,无袖短裙,一双凉拖,略显妖娆地走进小院。
张公胜急忙笑呵呵地拉着张曲殷起身让座,态度之好,难以言表。
八个人坐在树下,有说有笑,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张曲殷去外面又买回来一些和中午一样的下酒菜,还多了两只盐水鸭和一份儿黄瓜丝。
“程兄,现在知道那墓穴有多大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正事,我想多了解一下墓穴的情况,毕竟没有接触过,属于未知事物。
“不小,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程骁这人面容带丧,一脸凶相,总感觉谁都欠他钱似的。
“对于墓穴方面,他是最专业的人士,大可放心,程老表还有件宝贝,叫作(boyi)皮,很是神奇,哈哈哈!”张公胜拍了拍程骁肩膀,踏实地说道。
“什么皮?”子淮和紫苏异口同声地问道,子淮可能是没听清,紫苏则是纯凑热闹,听到聊这些有关灵异的事情很是兴奋。
“皮,,你说这个干吗?”程骁没好气地回答一声,重重地瞪了张公胜一眼。
“哦,,《山海经.南山经》里记载的一种怪兽,外观像羊,九尾四耳,眼睛在背上。据说他的皮披在身上,就会不知畏惧。这玩意儿真有?不是传说么。”子淮捋着胡子点点头,表情自信地讲道。
“你还知道这个,你们都是老张兄弟,那我也就可以放心地说了。这东西是我之前挖出来的,纯黑色皮毛,背上有两个和眼睛几乎一样的红棕相间花纹,尾部有几个很大的分叉,看着像九条尾巴,耳朵中部有明显分裂,应该是古代野山羊的一个品种,并不是怪兽。但神奇的是,披上这皮确实是不知畏惧,身体机能都会被瞬间提高,兴奋异常,跟电视里看到的磕药一样。”程骁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向大家说明道。
华井木手里把玩着手中的剑,忽然说道:“西汉的。”
程骁一听,认可地看着他夸赞了一句:“华兄弟好眼力。”
“剑身狭长,刃为三角形,双刃前端凹弧,喇叭座形首,椭圆形茎,双箍,隆脊。西汉青铜剑,博物馆里见到过类似的。”子淮把身子探前,右胳膊撑在膝盖上,右手中食二指随着话语对空抖动。
“程兄,听张兄说掘冢之术是开垦打洞之术衍化,和自古流传的那摸金校尉、卸岭力士什么的有关系么?”谈到古物,想起刚才张公胜所说的话,农道掘冢之术是货真价实的存在,其他流派有待考证,便想弄弄清楚,求索之心,人所难拒啊。
程骁听我到问法门的历史渊源,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张公胜看看他,正正身子面对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盗墓的历史出处甚多,《西京杂记》里的刘去,《后汉书》里的王莽和董卓,以及《墨庄漫录》《异苑》、《南村辍耕录》等均有记载,不过对于手法都没有太多描述,也没有流派记载。全是在各个时期因为某人缺钱、泄愤,或者兴趣使然而出现的临时行为。像史书里记载的摸金校尉,多数学者认为是袁绍为玷污曹操而捏造的。还有卸岭力士,卸为拆除之意,力士是绿林强盗的良称,其实就是说那些会参与盗墓的绿林强盗。他们掘冢之术无法考证是谁所创立,但确实是从开垦荒地、穿打洞穴的技术发展而来,逐渐完善形成的。当时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地可以种田,食不果腹,才出此下策,像这样的事情谁又愿意留下名字,莫非还要让后世祭拜?结果这一发展就成了农道法门里的一个分支,很多长期吃不饱饭的人和少数贪婪的人便主动参与进来学习,此术也开始慢慢地在民间流传下来。还有一些人仅是为了修行而习,毕竟在里面有很大概率能发现典籍、法器、丹药,可以迅速提高修为。他是从小跟随父亲学得,只会这么个手艺,当然要用它谋生修行了。”
这下彻底明白了,这才完全说得通,哪有没事专门干这个的,干这个的不是被逼就是财迷心窍。吃不上饭也好,筹备军饷也罢,喜欢古董也好,为了发财也罢,无非都是那两种情况,再没其他可能。财迷心窍只是一时,只有被逼才有可能发展和传承,有时候一战乱就是几十年吃不饱饭。
“你是二货么?”程骁斜眼盯着张公胜,质问道。
“哈哈哈哈,老表,讲一讲嘛,一些基础知识,还都是自己人。”他皱着眉,不乐意地对程骁劝道
“墓在何处?”华井木又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总是和别人所说内容前言不搭后语。
“不老山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什么特别之处,风水也不怎么样,我能找到也是靠它。”程骁说着指了指自己脚上所穿的草鞋,继续道:“这是农道术法,农道祖师许行所创,本来是为了找良田所用,后来被掘冢之术改成寻墓所用了。以处理过得稻草和一些桑枝打成,施过寻土咒后,走到所要找的土上面,鞋底就会迅速发热。我们拥有各种土的样本,底下有墓穴的地方,土跟别处是不一样的,所有墓穴上面的土都有着共同点,包含有特殊的灵力。”
“这就对啦,多好呀!”张公胜调侃地夸奖道。
“等等去。”华井木闻言,望着程骁认真地说道。
“什么?等等去?要不要这么突然?”我一听这么仓促,急忙问他。
“是啊,华老表,现在去太赶了吧。”张公胜也是一样的想法,说完扭头看向华井木。
“昨日月圆,百鬼夜行,今灵气盛,易探查。”他淡淡地说道,双手把白布从胸前绕过,将铜剑斜着绑在背后。
张公胜略一迟缓,拍了下脑门,恍然道:“探查?对,昨天是月圆之夜,有华老表在,今天应该去探查,这样可以准确地分析分析那墓穴的情况。”
“那我们九点整出发,走到那个地方正好子时,灵力最盛,而且探查完也可以尽早回来。”程骁直起身子,伸手拿起酒,脖子一仰喝下去好几口。
我看向子淮,他也正好看向我,然后互相点了下头。
又坐了小半个钟头,临近九点时,大家均起身整理,准备出发。
我塞上酒壶,大步走向正房,去拿我的铜笛。子淮看我起身,赶快跟了过来,去拿他的昭明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