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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才人婴茀·未央月隐_7.遗言

柔福帝姬(全) 米兰Lady 2714 2024-11-16 00:19

  婴茀本来垂目而立,感觉到赵构在看她后也不惊慌,缓缓抬头迎视赵构,暂时也没说话,但神情十分淡定从容。

  赵构便问她:“你愿意么?”

  听他问这话时,她察觉到他目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奇异光芒,她无暇细究那意味着希望还是试探,却明白她无法拒绝的命运就此注定。于是婴茀屈膝一福,答道:“是。臣妾愿意割股为太后煎汤做引。”

  得到了她的答案,赵构紧抿的双唇渐渐松动,一缕满意的微笑浅浅冰裂于他冷峻的面容上。在感受到割肉的恐惧之前,婴茀先无法遏止地觉得酸楚。她尽量睁大眼睛,以避免潮湿的目中水凝成珠,保持着不露喜怒的表情,在赵构的注视下、潘贤妃与张婕妤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以及短暂的静默后殿内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声中轻轻移步,走到另一角落,拾起刚才被赵构扔在地上的匕首,然后转身勉力微笑着对赵构说:“请官家允许臣妾回居处做此事。”

  赵构颔首道:“好,但以速为贵。”此刻宫女正在给柔福包扎伤口,他与柔福并肩坐下了,没像以前那样紧紧搂着她,但左手仍搁在柔福身后的椅背上,莫可言喻的亲密不经意地自这一姿势中流露。

  婴茀没再多看,答应了一声便出门回阁。

  回到自己阁中后,婴茀摒退侍女,注清水于一炉罐中煮沸,再亲手焚香点烛,跪下双手合什向上天祷告道:“吴婴茀今日自愿割股以疗隆祐太后,伏乞上天鉴察下情,使太后早日痊愈,不胜感祷之至。”毕恭毕敬地再三叩首后才起身解衣,仔细洗拭左腿上的肌肤。

  触目所及之处肌肤莹洁如玉,婴茀以冷水浸过的净布轻轻拭去,突来的温差刺得她的腿与心同时一颤,眼泪就泉涌而出。她在悲伤的哭泣中完成了清洗的程序,但在握起匕首时,眼泪竟然瞬间止住。

  从匕首刺进腿中的那一刹那起,那锥心的疼痛就爆裂开来,逐渐肆虐到了骨髓里,鲜血汩汩地流出,那不断蔓延着的刺眼的艳红让婴茀觉得眩晕,她的手开始颤抖,不过她仍然坚持着手中的动作,竭力想说服自己正在切割的是一块普通的药品,而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刀刃在肌肉里游移,一点点地深入,一点点地切割。那确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却没让婴茀觉得缩短

  了割股的漫长过程。好不容易才割断切下的股肉与身体相连的最后一点脉络,婴茀狠狠地把它投入沸腾着的炉罐开水中,然后用准备好的布帛裹束好创口,再对外面等候着的侍女说:“好,你们可以进来了。”才如释重负地坠倒在沾满鲜血的床上。

  当婴茀的侍女将用她股肉煎好的滚汤送入太后宫中时太后刚刚苏醒,赵构忙命人倾入杯中,溶化了至宝丹,再亲自捧着进奉太后。太后略闻了闻,诧异道:“这是什么汤药,怎有荤气?”

  张婕妤便把刚才情形简单解释了一遍,大赞赵构与婴茀孝顺,竟真能如古代圣人一般割股救亲。

  太后听后却叹叹气,摇头不喝。赵构急劝道:“这至宝丹是夏神医倾毕生精力所制,必有奇效,何况吴才人孝心可鉴,自愿割股为母后做药引,母后不要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太后和言对他说:“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身体如何我自己十分清楚,事到如今吃不吃药都是一样。割肉救亲之说旨在劝导世人为人子者应当孝义为先,至于以肉作引是否真有效就难说了。身体骨血何其珍贵,要懂得爱惜,莫因人言虚名而无谓轻损。今日此汤我是不会喝的。”

  赵构自是不肯放弃,跪下反复再劝。张婕妤潘贤妃及众宫人见皇帝下跪便也都齐齐跪下,一起劝太后服药。太后仍坚持不服,命人撤去,端药的宫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尴尬地站着,进退两难。

  此时柔福从太后床畔站起,轻轻扶起赵构,对他说:“九哥,你们先回避一下可好?我会劝太后服下此药的。”

  赵构有些疑惑地看她,柔福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赵构亦再无他法,也就同意,命宫女将药递给柔福,然后带着其余人退出太后寝殿,在厅中等待。

  看到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太后便笑了笑,问柔福:“你准备怎么劝我呢?”

  柔福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握起盛药之杯,然后手一斜,那药汤便尽倾于地。

  太后点头叹道:“还是瑗瑗最懂我的心思。”

  柔福道:“如果我是太后,我也不会喝这药。”

  太后微笑着尽力支坐在床头,向柔福招手道:“来,坐在我身边,有几句话一直想跟你说,趁着现在有了些精神就先说了吧。”

  柔福依言在她身边坐下。太后握着她的手,说:“瑗瑗,以后你要学会更温和地与人相处,不要处处与人争斗,说话也要委婉一些,须知有时无心的一句话也会产生树敌的严重后果。”

  “我不怕。”柔福倔强地说,“我争的必是有理之事,骂的也是该骂之人,就算有人因此与我为敌,但我是长公主,他们又能奈我何?”

  太后忧伤地看着她,忽然有两滴泪水坠下,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我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若走了,以后谁来保护你呢?”

  “九哥。”柔福凝视太后,双眸澄净晶亮,“九哥会永远保护我的。”

  太后又是一声叹息,说:“瑗瑗啊,有几点你必须牢牢记住:一、官家是皇帝;二、官家是你哥哥;三、官家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你的哥哥,除此外不会再是你的什么人。”

  柔福听了沉默不语,既不表示记住了也不出言反驳。太后又深深看她一眼,又道:“以为自己可以用感情去改变一个男人,是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我曾花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生命去理解这句话,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柔福若有所思,半晌后道:“未必每个男人都不可改变吧?”

  太后摇头,正欲再说,忽听赵构在外问:“母后,药服了么?臣可以进来么?”

  太后便咽下了欲说的话,向外道:““官家请进。”

  赵构甫进门便看见了倾在地上的药液,脸色顿时一变,问:“瑗瑗,这是这么回事?”

  太后抢先道:“不关她事,她端着药劝我饮,我推却时用力过猛,便把药打泼了。”

  赵构立即转身朗声传下口谕:“速把夏振国召入宫再为太后开方。”

  “不必了,”太后摆手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赵构再三细省太后面色,觉得似乎要比先前略好些,才答应道:“臣就在外厅候着,母后有事唤臣便是。”

  太后点头,赵构遂让柔福一同退去。柔福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太后,忽然又转身行至太后床边跪下,郑重地叩首,随即清楚地唤道:“母后。”

  太后微笑,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孩子,你也去歇息吧……别忘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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