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要段子羽慎勿妄动,是寄望于师父的解毒丹,解药无灵,也只有拼命了。
忽听窗外一人道:“说不得,冷谦,这穷乡僻壤的,找家酒店都难,这几天我嘴上淡出鸟来了,奶奶的,总算这还有一家,虽不算好,秃子没毛,也只得将就了。”
话声由远及近,片刻间三人步声橐橐,已到店门。卫璧神色疾变,伸手去拔袍下的长剑,武青婴忙摆摆手,转身趋入厨房。
卫璧略沉吟间,三人已大步走了进来。
却见一个粗壮汉子手提一条黄狗,把狗在桌上一摔,大声道:
“店家,把这狗剥洗干净了,大块红烧来下酒。”
店中伙计俱是武家庄的家丁,见主人不发话,只得仰起笑脸,把狗提至厨下收拾。
周颠回身看到段子羽伏身桌上,显是醉了,只有史青兀坐桌前,神色差愕。
酒肴满桌,香气飘来,周颠一闻之下,食指大动,竟忍耐不住,大声道:
“小姑娘,讨你盏酒吃,待会再赔还你。”端起一盏酒,向口中倒去。
史青咯咯笑道:“赔倒不用,只是这酒有毒,喝不得的。”
周颠一惊,头向后一仰,酒化水线齐注他胸上,襟裳淋漓,煞是狼狈。
又用力嗅了嗅酒味道:“这娃娃这么悭吝,一杯酒值得甚么,倒来吓我。”
史青笑道:“哪个舍不得一盏酒,只要你自认百毒不侵,这里的酒随你喝多少都可以,只是到了阎王殿上莫怪我不出言相告。”
周颠见她巧笑嫣然,满脸轻松狡黠的神情,欲待不信,但他生平大小数百战,无论对手武功多高,他从未服输气馁过,独于“毒”之上最为忌惮,深知无论你武功何等高强,只要不到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境界。
一旦着了“毒”的道,便如太阿倒持,不但生杀之机全捏在对方手里,而且常常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这分上才是最可悲哀的。
是以饶是周颠胆大如斗,酒肉的香味诱得他心痒难熬,却也不敢以身试毒。
他正待抓名伙计来试试,回身看时,厅堂中只有说不得和冷谦,余人却已不见了。
原来卫璧一见这三个魔头进来,已是头大如斗,还未思忖好如何应付,又被史青道破酒菜中有毒的天机。
心知此事不难验明,自己夫妇和几位家丁纵然一拥而上,袭其不备,也不是这三位魔头的对手,是以当机立断,溜入厨房,和武青婴作一处,从后门溜之乎也。
这些家丁训练有素,一见主人开留,俱都不动声色,三三两两分别从前门、后门从容离去。
说不得、冷谦虽觉不对,但见这些人武功平常,又未出手对付自己,也便不屑出手拦截。
一直伏在桌上的段子羽忽然抬起头来,口一张,喷箭也似一股水流射向门外,左手挟起史青,道声“走”。
身子从椅上跃起,欲向外追去。说不得断喝一声:“留下。”一只硕大无朋的布袋迎头罩至。
段子羽大骇,从未见过如此古怪兵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脚下一错,用张正常所授的“禹罡步法”避过了这一下。
说不得“咦”了一声,颇出意外。
他生平以袋子为兵器,练就一手套人绝技,出手之下,鲜少有不应声落袋者,当年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他初遇时,便被他一下装入袋中,背上大光明顶,解脱了明教覆灭之厄。
近些年来,他于这袋子套人之术上更是孜孜以求,精益求精,已绝少有失手之时。
眼见一套不成二套跟进。段子羽旋身飘开,脚尖一挑,把桌子勾了起来,酒壶、酒盏、杯盘、碗筷之属一齐飞进袋中,汤水淋漓,叮当有声。
周颠拊掌大笑道:“妙极,妙极。”
说不得苦巴着脸道:“妙个屁,小娃子毁了和尚的法宝。”顺手一掷。
将袋子抛出门外,两手一晃又多了两只布袋,一左一右。包抄套来。
史青大声嚷道:“和尚你讲理不讲,我不让你们喝毒酒,是为你们好,怎么恩将仇报?”
周颠也奇怪道:“说不得,你几时与两个娃娃结了梁子?”
说不得见段子羽步法精妙,手上抱着一人,竟又奇而妙之地躲过了他的第三连环双套,心下猜疑更敲实了几分,反问道:“你忘了和尚叫什么了?”
周颠怒道:“放屁,你奶奶的没来由欺负两个娃娃,当然说不得。”
说不得不愠不恼,两手布袋觑准了段子羽二人一上一下,兜转套来。
段子羽先还不知这三人是什么来头,他伏在桌上运气逼毒,等将毒退出七八成后,见武青婴和卫璧等人没了踪影,心念大仇,急起追人,并没看清这三人。
哪知说不得一见到他的面容,陡然想起范遥和殷野王所述的荒庙中的白衣少年,这二人铩羽后,将这一战说得甚为详尽,说不得又见是一男一女,与范遥二人所说相符,以为这二人也是逃走呢,登即出袋拦截。
段子羽一见布袋飞来,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普天下擅此绝技的仅明教说不得一人,这是独家标志。
对江湖上已成名人物,欧阳九都曾一一为他讲说,说不得等五散人自在其中,只是以说不得最为好认,当下心中叫苦,这运道也是差之极矣。
见说不得这两只布袋使得极为精奇,稍有不慎便会陷身其中,自忖落入明教之手绝不会好于落在武青婴手上,将禹罡步法熟极而流地走将开来,说不得的第四套又落了空。
说不得心中骇然,在他而言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周颠和冷谦也都“咦”了一声,觉得此事直是匪夷所思。
段子羽乘三人稍一分神之机,身影一晃,从说不得和周颠二人中间飘身而过,周颠伸手一抓,足差了两寸没够到他肩头,眼见二人即将鸿飞冥冥。
一直不言不语的冷面先生冷谦双手疾扬,喝道:“打。”霎时,破空之声大作,十枚烂银短笔五枝封住门口,五枝打向段子羽背肋大穴。
段子羽单手抱人,左肋下空门大露,耳听得破空之声甚厉,知道是重暗器打来,面前白光倏闪,只得向后退让,十枝笔在门口两两相撞,火光闪烁,却不沉落,一齐掉头朝段、史二人打来。
说不得大喝一声彩,拍手道:“冷兄,几年不见,你这手暗器功夫使得更具火候了。”
眼见十枝短笔势猛力沉,段子羽脚方落地已难以避开,心下甚慰。
只听得叮、当几声脆响,十枝短笔齐落地上,俱被段子羽一剑削断,史青于短笔飞来时,也是心惊胆战,偏生身上中毒,四肢俱软,眼见短笔向身上招呼,亦无奈它何。
段子羽一招“大火明夷”将十枝笔尽数削断,她忙地喝了声彩,道:“好剑法,羽哥,这片刻的工夫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佩服,佩服。”
这一半是真心称赞,另一半却是模仿说不得而加以挪揶。
说不得和冷谦自是听得出来,不由得脸上一红,却也更为心惊。
眼见这一剑内功颇具火候,出剑的方位速度更是不同凡响,很有些名家宗匠的味道。
冷谦是用剑的行家,他自己打出的暗器上实则附了七八种力道,或直飞、或左旋、或右旋、或后发先至、或上者打下,下者打上,变化甚多,便是自己也不能如他这般一剑尽数削落,不由得赞道:“好。”
周颠皱眉道:“和尚,你什么时候和后生小子结下梁子了?”
他虽行事疯癫,此时倒也颇有急智,叫“和尚”而不喊“说不得”,当然是使说不得无推辞不说的借口。
说不得苦巴着脸道:“哪里是和尚多事生非,是韦一笑、范右使、殷野王和厚土旗和他结的梁子,和尚是看在同教一脉的分上,才伸手管这桩事。”
饶是周颠和冷谦阅历丰富,身经奇事无数,也听得挢舌不下,岂但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天下事无有奇逾此者。
周颠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段子羽几遍,摇头晃脑,啧啧称奇道:“小朋友,你有多大的来头,敢与韦一笑、范遥和殷野王结梁子,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天下一奇。”
段子羽朗声笑道:“我只是个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能在韦一笑和殷野王手中逃出生天,实在是侥天之幸。”
他两番重挫在韦一笑、殷野王手上,若无百劫师太和张正常一以绝世神术,一以百年难逢的“先天造化丹”相救,早已魂归幽冥了,而欧阳九终不免丧生范遥掌下,想到此事,便不免愤亢胸臆。
周颠击掌笑道:“好,冲你这份胆识和豪气,我周颠和你结个忘年交如何?这梁子我们明教五散人替你化解。”
说不得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使不得,颠兄,你若和这小子结交,五行旗非和你玩命不可,此事可绝非我们五散人担得下来的。”
周颠不解道:“凭小子能和五行旗结多大梁子?”
说不得跌足道:“厚土旗颜掌旗使和旗下二十多名弟兄都丧命在这小子手中。”
周颠和冷谦都被这消息震住了,颜垣的武功较他们五散人并不稍逊,手下弟兄更个个是百里挑一,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勇士。
寻常的门派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遇到少林,武当,峨眉这样的大门派,才至不敌,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毙命在一个无藉藉名的弱冠少年手中。
冷谦沉声喝道:“纳命来。”一剑刺向段子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