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财越听越是羞愧,他娘话毕,便是沉默下来了,但凡他娘提起早些年的事,他便是自责愧疚的回不上半句话来,更别说开口再提借钱一事。说来说去也是怨了自己,本想让老娘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却是夹在媳妇跟老娘两头日日为难,老娘来屋里没半年,生生气的收拾细软搬去了老三屋。
张氏又叫赵启财出门去唤李氏,见赵启财愣在那处迟迟不应声,索性朝外扬起声道:“分家那时,娘一心打算跟着你屋过活,样样都是偏着你屋来,好处全都给了你屋里,老三也就占了咱屋这处老宅院,至今还是土坯房,地也是北边那几亩贫地。你说说,这么些年,你们两口子可曾尽心尽力侍奉娘?”
这话说的极是响亮,外间李氏一字一句听了个全,前头她还抱着些希望,这下,她算是听明白了,婆婆这是死活也不愿接济她屋,又是拿前些年那些个破事出来絮叨,她听见丈夫在屋里连声都不敢吱,便是怒上心头,当下便忍不住怒火了,就立在屋檐下,怨气冲天地叫道:“赵启财,你是哑巴了还是死了!你咋就不问问娘,那几年咱们是饿着她了呀,还是冻着她了?啊!?只差点把心都掏出来了,啧啧,还落了个不孝的名声,哎哟喂,这年头,人孝真不如嘴孝!”
她站在那处扑天喊地的叫唤,一边叫一边伸手指戳,不一时,老三两口子便闻声火急火燎地赶了来,刘氏刚要开口劝,李氏便是朝她一抬下巴,“闭嘴!没你啥事!少跟这瞎凑热闹!”
刘氏黑了脸,转去丈夫身边气道:“娘还在屋里歇着呢,你不管管你二嫂子吗!大白天的,指指戳戳的像啥样子?”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李氏便朝她两人呸了一声,嘲讽道:“你们一个个的,还当别个不知道吗,不都眼巴巴盯着娘口袋那些钱儿嘛!这会子少在这给我装蒜!孝顺个屁,我呸!”
赵启胜脸一沉,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气的狠狠攥紧了拳头,终是念着对面那人是二嫂,才是松了手,他瞪着李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转身,就往门外走,刘氏又是慌忙跑去拉他。
这头李氏仍不消停,一句接一句冲着张氏屋里叫唤,院子里是一团乱。几个娃儿立在廊头下,见这阵仗,也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个的愣愣盯着瞧,纷纷不敢作声。
便在这时,房门忽然吱呀的一开,赵启财脸色灰败地走了出来,李氏立时上前,不由分说揪着他的耳朵尖叫道:“你倒是说呀,今儿非得掰扯个明白,咱们倒是咋的亏欠她了,啊!你说!你说!你给我说清楚喽,也叫旁人听听,我还就真不信了,我是少她一口饭了还是少她一间屋了?”她连哭带叫的一桩桩算起前些年那些事,想起一搭说一搭,说的接不上气了,又是抹擦一把鼻涕,顺手甩去丈夫脚前,“我咋就没善待她,啊,你倒是说呀!”
赵启财挣开她,拽着李氏的胳膊一拉,憋足了气大叫道:“别喊了,生怕别个不知道吗!”然后便是环视一圈,对自家几个儿女沉脸儿道:“看啥?都先回屋去!”
他平日向来温吞,极少出大声斥谁,今个这两声大喝,着实将李氏唬住了,几个娃儿也是哭丧着脸儿一个挨一个转身往门外走。
然后,他看向有些愣住的李氏,语气缓和了下来,“有啥事咱回屋说还不成吗,别在娘门前吵吵嚷嚷的。”
李氏一听丈夫又变回了熟悉的恳求口吻,这才由震慑中反应过来了,啐了他一口,冲口叫道:“我吵嚷了咋了,我就是吵你老赵家人了,不孝的骂名都背上了,我还怕人说闲话,看笑话?咋的,你今儿胆子倒是大起来了,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如意站在门外,听着院子里一阵接一阵的叫骂声,心情格外沉重。
三姐巧铃伸手拽了拽她,“别看了,爹叫咱们先回屋哩!”
如意点了点头,跟着姐姐们缓缓往回走。
一进院子,她仍有些心神不宁,不为旁的,只担心着娘这顿火气若是延续到屋里来,她定是要挨骂了。屋里今年这样穷都是她那场病害的,娘今儿若是借不到钱,回屋定是要狠狠斥她,按今个这火气,许是要动棍棒的。
巧铃玉翠两个蔫耷耷进了厢房,二哥也出了门,院子里这时静悄悄的,如意发了一会儿呆,抬头看天色已不早,忽然反应来,爹娘怕一时便要回来了,忙往厢房里跑去。
一进门,她便长长呼了一口气,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去炕上。
躺在有些昏暗的炕头上,如意蔫耷耷地闭了眼,心头只祈祷着娘一时回来能消了火。
时间缓缓过去,太阳落了山,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不一时,外间响起了几个琐碎的脚步声,如意一听,心便紧了。
刚腾地坐起身,便听着院子里响起了她娘喋喋不休的数落。
“你娘也是老糊涂了,噢,咱们不尽心,你三兄弟就尽心?也不看看他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你娘不肯出钱儿,自今儿起,往后也不必孝顺着她!”
“老三媳妇也不是个好东西!旁的本事一点儿没有,生怕咱在娘跟前儿落了好,就会私下里在娘跟前儿扯是非,今儿她咋就不敢在我跟前儿得瑟?”
“还有你三兄弟,是要造反吗!他今儿要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明儿我非叫娘家兄弟跟他拼命来!”
她爹不迭哄劝的声音低弱弱的,如意听不大清楚,这时刻,她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娘别惦记起自己。
过了一时,那不迭抱怨的声音弱了下去,连爹的哄劝声也消失了,如意知道,那是她娘进了堂屋。
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时间该做晚饭,她虽不愿出门去,可娘今个发了这样大的火气,这会儿定是没心情煮饭,一屋人总要吃饭的,她便穿鞋下了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