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嘴一撅,不依不饶地呛了刘氏一句,“三婶子不知,我屋里端茶倒水向来都是小妹。”
刘氏哈的一笑,心头却是对这认死理儿的玉翠有些反感,这丫头,这些年越大反倒越不招人喜爱,不就是倒个水吗,谁来还不一样,至于吗,没完没了的?
如意也不生气,起身笑嘻嘻从三婶手里接过水壶,不疾不徐地说:“三婶子歇着,这些琐事本也该交给阿如做。”
刘氏教养屋里的一儿一女向来严厉,本就暗暗厌烦玉翠这副娇惯的行止,这下见如意来,反倒不推让了,就势将水壶递去,笑说道:“还是阿如体贴些。”
一旁的玉翠闻言,当着刘氏的面,也不避讳,马上就皱起眉头来,她自是听出三婶子这话,是在说她不比如意呢!她心里来气,本想挖刺如意几句,可是方才她坚持着叫如意倒水,那些个话儿全是自己说的,眼下只得硬生生将那怒气吞进肚子里。一心只想着一会儿回屋定要告诉娘,今个三婶子是如何偏心眼儿,如何向着如意指摘她的。
刘氏早看见玉翠脸上不高兴,她自是不会放软口气哄劝,开玩笑,那么丁点个小丫头,被二嫂子管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当着长辈儿面便甩起脸子,她还是当婶子的哩!玉翠这样不懂事,她当婶子的当然是不好多说她什么,不过总能当看不见吧?她可是不会惯着玉翠的臭毛病的,当下她睬也不睬玉翠,又是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跟赵祥和如意俩人问话。不时的,伸个脖子朝外头院子里瞄上一眼。
这时刻,赵启财已是坐在他娘炕头上说起了老大赵勇说亲的事儿。
李氏就在窗外立着看石榴花,一双耳朵却是仔仔细细听着里间说话声儿。
赵启财闷声说了说屋里的情况,又说老大年纪也到了适婚龄,看他娘能私下里接济些钱儿不。
张氏听了,不言不语好一会儿,才冷笑道:“这是红梅的意思吧。”
赵启财咳了一下,看向窗外,小声提醒道:“娘,红梅这会儿在门外头哩。”
张氏闻言,伸着脖子朝窗子瞅了老大会儿,依稀辨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心头便有些不欢快,当下,她声音更低了,“你爹去后,紧着你们三兄弟又分了家,娘手头本没剩多少钱儿,再者了,就算娘有些私钱儿,你也不想想,大勇成亲,娘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你两个兄弟媳妇能依?”
赵启财沉默了,若不是媳妇逼迫,他今个是怎样也不愿来跟他娘开这口的,说到底仍是心虚,他娘这话说的又在理,到了孙儿辈成亲,哪有再叫老娘出钱的理儿。只是想起这一段答应妻子的,料想这事不成,李氏定是不肯罢休的,才又是梗着脖子道:“娘悄悄借些也就成了,我对红梅只说是娘给的。”
张氏听闻这话,嘴上不说,心头却对老二失望之极,有了媳妇忘了娘,说的便是这不成器的老二。
她本想摆手拒绝,一抬头,却是见了老二一双殷殷恳求的眼,口中那话立时顿住了。想来想去的,又觉得老二也怪可怜,三个儿子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自是清楚老二的为人,他本是个老实勤恳的,这么些年,成日在屋受着媳妇的气也就罢了,屋里一概事物他一个当家汉子连话儿也插不上半句,一应都是媳妇做着主,就连媳妇刻薄老娘了,也是半句不敢提,若不是老二这般不济事,前些年,她能生生被老二媳妇气得来了老三屋?
心疼归心疼,钱儿张氏却是万万不愿给的,只是顾忌着眼下李氏在外头,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话儿说的不留余地,让李氏死了这条心才好。
她踌躇的空当,赵启财又是低声劝,“屋里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娘再好生想一想的,娘也知道红梅那好强性子,大勇婚事说啥也不肯落在旁人后头。”
张氏没立即吱声,自炕上直起身来,盘起腿,才是不急不缓地道:“你媳妇那心思,娘心里有数。大勇今年十八,你爹在他这岁数已经有了你大哥,一大家子都靠你爹养活哩!他要是能定下心思踏踏实实在县里好好做上两三年工,不见得赚不上娶媳妇儿钱。”她咧了赵启财一眼,“怪只怪你们平日纵的,一出远门就学坏,不大年纪又是赌钱儿又是吃了官司。”顿一下,低沉沉地道:“这钱儿娘不能出,一时回去了,娘这番话和红梅如实说便是了。”
“娘!”赵启财急的皱起眉,“你这是为啥,只当应付红梅一回,这钱儿,儿子慢慢想法子偷偷给您还上还不成吗?”
赵家祖上也是本村一家富户,只是一代不如一代,传到他爹时日子便再也风光不起来了,家境与一般农户无异,也就祖上殷实,比旁的农户多了四五亩地罢了,哪比得上那些个百亩田产的富户,说到底,也就比寻常农户强一些。那一年,他爹打算盖间大院子,屋里才是卖了祖上留下的几亩地,得了十来吊钱儿,没成想,还没几日,他爹便得了急病去了,几个兄弟媳妇纷纷闹着分家,他娘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了主意,盖房那事便也耽搁下来了。那十几吊钱,一直是在娘手里的,本说是留着今后买地,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娘心里生了旁的心思,倒也没再提起这事。
娘嘴上时时称没钱,怎么能骗的过红梅?
张氏连连摇头叹道:“说啥还不还的,前些年,你媳妇但凡对娘孝顺些,今儿娘就是私下接济你们这一回又能咋?你自个儿拍着胸脯说,前些年,娘在你屋过的啥样日子?也就跟了老三起,娘这心头才算是舒坦起来了,她老三媳妇她再是扣巴,也不曾当娘面儿数落娘半句,更不曾待娘不敬!你自个儿说,娘手头这些钱儿,不该多接济着你三兄弟?给了你屋,你三兄弟那头能依?你也不是没瞧见,老三屋至今连瓦房也没半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