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扭身就往堂屋里走。
关倩倩去南头放了耙子,回过头时,视线跟冯卓荣遥遥对上,冯卓荣脸上又一红,可见她一脸坦然,心里只感觉到羞愧不已,忙定了心思往堂屋里去。
冯卓荣跟关倩倩两个前后脚进屋来,关全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了。
也不招呼他,冷声冷语地问:“说吧,有啥事儿啊。”
关全没招呼,冯卓荣也不坐,把咯吱窝里夹着的一卷布料轻轻柔柔往桌上搁了,退了两步,抿唇道:“这是送给妹子做衣裳的。”
语气里满是歉意。
关倩倩上前掂了掂,小声啧一下,“倒挺大方。”这一卷十来层,给如意做两身还有余。蹙了眉头看他,“只是你屋人早先做什么去了?”
冯卓荣早料到今个来会遭到责难,也不生气,淡淡地解释着:“这么些年,爹娘一直惦记着小妹,这布,是娘……”
话刚说到这,关全便哼了一下,一拍桌,打断他道:“我咋就这么瞧不惯你们冯家这假惺惺的做派,唬谁呢?你娘真惦记如意,还能等到今个?”又说:“布!小如意不稀罕,你拿回去。赶明儿卖了苞谷就给我妹子做两身!”
“早年奶奶只说妹子给南来的商户带到了南边去。”这一次,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关全的面色,见关全又皱眉,即将要吐出那话儿到了嘴边,便顿下来。
关全果然又拍了桌儿,“自个的娃儿,给婆婆卖到啥地方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少胡说!你爹娘就是不知道,不会出去打听去?卖娃儿这么大个事,街坊邻居的就没人在外头瞧个热闹?有心去查,真就查不出个线索?”他越说越上火,连瞪带刮刺的,“把布拿回去,赵家不稀罕这些个小恩小惠,如意更不稀罕!”
冯卓荣也不吭气,静静等着,等关全一通火气发泄完了,一丝不苟接着方才那话茬说:“奶奶只说妹子给南来的商户买去了,这么多年也不肯透露半句,爹娘也没了法子,只是爹娘这些年都没断了打听的心思,寻空就托人上南边打听。”
关倩倩瞧着这一幕,心里暗暗觉着好笑,别看这书生文秀的很,性子倒是个拧巴的。
关全闷头听着,半晌没吱声。
冯卓荣又说:“若不是怕惊吓了妹子,娘今个也是要来的,不为旁的,只想给小妹送些布料来。”
关全见冯卓荣眼神清清澈澈的,倔是倔了点,挨了一通骂,仍彬彬有礼,为人确实礼貌温驯,实在不像是随口胡诌的那一号人,也就将凑信了他的话,闷声问:“不管前头因为啥,那也是你屋先断了这情分,眼下来,就为送这么些个破布?”
冯卓荣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迎着关全的目光,蹙眉说:“除了这个,屋里也没有更好的能拿出来,这些布是娘当年的嫁妆,攒了好些年,一直惦念着有一日能见着小妹,日子再苦也没动用过,娘这些年,从没舍得为自己置过半件衣裳。”
关全前头没想那么多,只在卖如意这个事情上一味对冯家埋怨着,说的都是些气话,眼下听了冯卓荣这番话,一时倒有些动容,脸上讪讪的。
关倩倩看出她哥这会又心软,便接过话头问,“我哥是说,你今个来,除了送这些布,没别的事了吧?”
冯卓荣缓了缓脸色,“我还想见一见我妹子。”
关全踌躇了一下,闷声问:“你爹娘没别的想头吧?”
冯卓荣闻言,眼里闪过些自责,他自是听出关全话里话外的暗示。爹娘一辈子勤勤恳恳,屋里若不是常年供他念书,断断不会成现在这落魄样子。
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如今妹子在赵家长得这样大了,就算娘有心思再把妹子买回去,赵家怕是如何也不肯的。今个来,一是给妹子送些布,二来,只想能见一见妹子。”
别说赵家不肯,就算赵家愿意再把妹子卖回他屋,可十年前卖了去,眼下想再买回来,没有几倍的钱儿,谈何容易?他娘上哪里筹集那么些钱儿?
关全哼了哼,这次口气不那么冲了,“你知道就成,你屋自个卖出去的娃儿,那情分也是你屋先给断了的。”说到这,他又有些埋怨,“既然断,索性断个彻底,眼下又来送布又要见面的,你娘倒是了了心愿,图个心安了,赵家人心头能舒坦?”
冯卓荣歉意地抿了抿唇,“妹子她并不知道身世吧?”
关全摇了摇头,“这么大人了,邻里街坊的,瞒也终归瞒不住。”又瞪她,“知道归知道,只是她一心认定自己是赵家人,跟你冯家没半分关系。”
冯卓荣眼神一黯,沉默了起来。
关全叹了一口气,心里寻思着,原先如意亲娘不知道如意去处,想见也没个门路,眼下知道了,见肯定是要来见上一回的。自个就是阻拦了,保不齐他屋哪日私下里去见。今个来的既然不是如意爹娘,而是如意的大哥,干脆给他见一见得了,没得他屋再死缠着不肯罢休。再者说,如意这几天嘴里不说,心里肯定惦记着,叫她见一见冯卓荣,了解一下当年卖她的缘由,往后心里也能好受些。
心里定了主意,便说:“看你也是个诚恳人,要见,今个见一见也就罢了,毕竟阿如已经是赵家的娃儿,你也是个念过书,懂是非,知道理的,往后别做叫两家为难的事!”
前头多番打听过,知道他屋那情况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他念书花的钱儿如流水一般,地里每年两次收成,除了够一家子吃喝,余下的怕都折腾在了他念书上头。加上眼下又听了冯卓荣当面这样说,心里也就放心了大半。
沉吟了半晌,叹气道:“赵家养大的闺女,肯定忌讳着你屋来寻她,你娘要真想看阿如,得空来,隔老远瞧一瞧也就成了。”
冯卓荣忙给关全行一个礼,“多谢关大哥。”
关全瞪他一眼,“别行那些个虚礼,回去给你爹娘把话带到,没事也就别来看如意,没得叫如意娘知道了心里头不痛快。”
也就起身送客,“成了,这布是你娘的心意,我代如意收下,该说的话说清了,咱也就别扯皮,如意在西北边儿朱寡妇屋,你上那头去,瞧个几眼就得了!”
冯卓荣应了声,又朝他行个礼,退了出去。
她娘听说了妹子在朱寡妇家学着刺绣,今个他出门前,娘抹着泪,叫他一定见一见他妹子,把那几尺布带给她。
娘固执地攒了这么多年的布,终于还是交到了他妹子手上。
当年卖妹子那事,本就是奶奶私下做的主,娘一觉醒来不见了妹子,险些哭昏死过去,这么些年来,每提起他妹子,总要掉个泪。
娘这么多年放不下,他何尝不知,若不是自个不成器,今个他屋寻见了妹子的下落,也就不必唯唯诺诺的上门来求,那是他亲妹子,大可以理直气壮上赵家去商谈钱的事儿,想方设法将妹子要回来。
好在,眼下知道了妹子的下落,全家人别提多高兴,即使妹子往后不能再回到冯家,知道了她的下落,往后也就能偷偷照应着她。
朱寡妇屋好找,西北边就只有一片林子,不大会,他走到了朱寡妇屋门前。
篱笆墙内,十来岁的小如意正坐在石桌上写画着什么,眼神专注,侧脸瞧着跟娘像极了,他简直瞧的愣住了。
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的,如意抬了个头,视线就向他投了来,四目相对,她先是疑惑,仔细瞧了几眼,像是认出他来,露出了一个浅笑。
他的妹子可爱,乖巧。
冯卓荣温温的一笑,朝如意招了招手,“阿如,来。”
如意愣了一下,仍起了身,走到外头开了篱笆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冯卓荣缓缓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她也没躲。又从怀里掏出一样帕子包裹着的物事递给她,“给你的。”
如意看了看眼前伸过来素白的手,怯怯地看他,轻声问:“这是什么?”
冯卓荣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了一下,才说:“这是娘给你的,一定要收下。”
如意愣怔了好一会儿,眼睛慢慢开始有些湿润,接过了帕子,头就低了下去。
只这一句话,她猜出来了,眼前的人是冯家大哥,他一定是冯家大哥。
今个关大哥把她支出去,她心里隐约就有了怀疑,眼下,面前这人只这一句话,她便猜到了。
他说的娘,也是自己的亲娘。
鼻子塞塞的,眼睛酸酸的,她努力了好长时间,也没能把头抬起来,久久的,才低着头道:“谢谢大哥。”
此情此景,冯卓荣也有些语滞,良久才叹了一下,又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瞧着如意的眼神内疚而自责,“当年奶奶私下做主卖了你,这么些年,屋里也没打听出你的下落,前些个一听说你在关大哥这里,奶奶这才说了实话,得知真是你,娘等不住就想见一见你,可又怕吓着了你。”
停一下,又问:“你在赵家过的好不好?”眼神关切而真挚。
如意沉默着没应声,他低叹一声,“你虽然成了赵家人,在爹娘心里,仍牵挂着你。”
如意一直没吭气,默默听着他说,这时候才轻声问:“爹娘真的没想卖我吗?”
“娘知道你被卖后,在屋里没日没夜的哭,连着哭昏了好几回,为这个,这些年跟奶奶都存着芥蒂。”他静静地说,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你心里不要怪爹娘,娘这些年都惦记着你,好在眼下寻着了你的下落,往后……”
往后她要是有了难处,屋里可能接济上?
他顿了顿,没把话儿接下去,垂下的手攥了又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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