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道:“条件当然是有的。本官想问的是,万一宝严的祈晴法会不奏效怎么办?”
“取悦佛祖需要时间,一两日不奏效也是难免的。”
“三四日呢?”
“呃……那也有可能。”
“一个月?”
李隆基面色有些尴尬道:“崔相说笑了,即便没人祈晴,再过一个月,也该晴天了吧?”
“那可不一定哦!”崔耕伸手两根手指,道:“本官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
忽然,他一指宝严,厉声道:“但若是再过两个月还不停雨,那你宝严和尚就是妖言惑众,本官就要你的命!”
宝严虽然有些犯嘀咕,但转念又一想,一场雨能连下三个月?那怎么可能?遂点头道:“好,就依崔尚书所言。呃,这五十万贯钱……”
“自然是本官出了。稍后,本官就会派人将五十万贯的钱票,交到大和尚你的手中。”
宝严和尚道:“多谢崔尚书。”
李隆基道:“崔尚书为了百姓仗义疏财,小王……”
“诶,临淄王莫着急啊,本官还没说呢。两个月后,雨仍然不停,咱们该怎么办?”
“那时候定然大水成灾,当然是救灾啊。”
“救灾?说得轻巧,请问临淄王,不管国库还是内库,现在有钱吗?”
当然是没钱了。
李显花钱没节制,光给李裹儿的嫁妆就是一千多万贯,莫忘了,他有七个女儿还有一个韦后呢。现在内库早就穷得跑耗子了,李显之所以还能维持皇帝的体面,还是多靠武三思的供奉。
至于国库么……现在突然多了近万名斜封官,不得给俸禄啊?国库现在也是捉襟见肘。
李隆基道:“莫非崔尚书的意思是,咱们一起出钱救灾?可这擅赈之名……”
在封建社会,赈灾不是谁都能做的。大灾之年,你聚拢数十万百姓,邀买人心,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崔耕胸有成竹地道:“本官当然不会让大家擅赈,这次的赈济活动,只是要大家出钱而已,具体赈济活动,还是要官府去做。”
李隆基道:“但不知崔相准备筹多少钱赈灾呢?“
“那就要看大家的诚意了。”
“什么意思?”
“现在就请大家认捐,不管大家说多少,除了临淄王外,本官愿意与其余人等所出钱财的总数相等。”
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李隆基瞬间就秒懂了,刚才说建造佛寺要五十万贯钱,自己出十万贯,崔耕出二十万贯,其余人等出二十万贯。
这次赈灾,人家崔耕要继续按照这个比例来出钱。自己若是不肯接招,这次的“祈福法会”就完全达不到目的了。
他一咬牙一狠心道:“在钱财上,小王当然不能和崔尚书相提并论。这样吧,崔尚书出多少,我就出您的一半。”
“好,临淄王够慷慨。”崔耕右手一展,道:“接下来,就请大家出价吧。”
太平公主轻启朱唇,道:“本公主给临淄王和崔尚书面子,就马马虎虎出个十万贯吧。”
上官婉儿道:“我是出家之人,在钱财上自然不能与各位比肩。不过赈济百姓,乃是大大的善举,就勉力出上个一万贯钱,聊表存心吧。”
这两位一唱一和,就把今天的行情定下来了——最高不超过十万贯,最低不能低于一万贯。你再大,能有镇国太平公主大?再穷,能比出家为道的上官婉儿穷?拿钱吧!
当然了,尽管这个数目,比之前李隆基要求的数目,多了十倍还不止,但大家也没多少反感。
道理很简单,三个月大雨不停,那怎么可能?又不用真出钱,反正是吹牛逼呗。
耿国公武懿宗道:“我出八万贯!”
宋璟面带苦笑道“宋某人家资不厚,又两袖清风,只好勉力出上一万贯了,众位莫笑。”
宗楚客道:“本相信奉中庸之道,也出五万贯吧。”
……
人们纷纷发言,粗略算起来,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万贯!
崔耕道:“空口无凭,还请大家立字为证。到时候,若是有人说了不算……那面上可就不大好看了。”
人们齐声道:“理应如此。”
大家也乐得写下来,表现自己的大方,非常配合。至于那万一的可能性……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李隆基在顶着吗?按照之前的承诺,他最少也得出五百万贯啊!
李隆基则暗暗叫了一声“苦也”,十万贯钱,自己拿出来,已经算是自己勉力为之了,至于五十万贯钱,那绝对得伤筋动骨、砸锅卖铁。五百万贯?把自己卖了,也绝对拿不出来啊。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寄希望于两个月内大雨停止了。
“五百六十三万贯。”李隆基拿起狼毫笔,写下了这串数字。
……
……
第二日,崔耕派人拿了五十万贯钱的钱票,交给了宝严和尚。李隆基亲自上表,请求全城禁屠,取悦佛祖,李显诏准,
宝严和尚正式登台,祈晴法会正式开始。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这雨还是淅淅沥沥地慢慢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与此同时,有十七州上表,境内河流猛涨,一场大面积的水灾马上就要爆发。
对于这种天灾,李显也没办法啊。在请教了国子监祭酒,也就是那个据说有大法力的道士叶静能之后,他下了一道旨意,命长安各坊将北门关闭。
这当然是有道理的,北方是癸水之位,把北门关了,这水不就进不来了吗?
然而,大家照做之后,小雨依旧不停。百姓们心中愤懑,就有一个非常阴损的政治笑话开始流传。
“王大郎,知道这北坊门还有个别名吗?”
“不知道啊,叫什么?”
“当朝宰相。”
“诶,奇怪了,怎么这北坊门就叫当朝宰相呢?”
“你想啊,宰相是干什么的?调理阴阳啊。现在陛下不用宰相调理阴阳,而用北坊门调理阴阳,不称“北坊门”为宰相,合适吗?”
“哈哈,有意思,李兄真有你的。”
其实这个政治笑话还算好听的呢,还有些人认为,之所以发生这场大水灾,是武则天的在天之灵在报复。
这也是非常有理论依据的,武则天姓武,大周朝尊崇的是玄武,以至于大周官员都用龟符做凭证。玄武代表的就是水,这场大水灾自然也就和女皇陛下有关。
如果这两个说法还只是让李显感到难堪的话,第三个说法,就足以让他如坐针毡了——
右卫骑曹参军宋务光直接上疏,他认为:“水属阴类,是臣下、女人之象,这是上苍给陛下的警告,不要让后宫有干预外朝政事,否则必定降下灾祸。趁着现在水灾还没有到来,陛下赶紧做四件事,求得上苍的原谅。其一,皇后不再听政,以顺天意。其二,早立太子,以安人心。其三,解除诸武的职务,防患于未然。其四,雨水不止,足证叶静能、郑普思等人无能,还请陛下驱逐他们!”
涉及倒了韦后,李显的反应就不能用常理度之了。
他马上下旨,以“妄议朝政、图谋不轨”之罪名,将宋务光押入刑部大牢,严加审讯。
刑部尚书崔谈倒是想照办,但是魏元忠、唐休璟、豆卢钦望不干了,要求李显不以言罪人,收回成命。
杨再思、韦巨源以及宗楚客、武三思,则要求把宋务光斩立决,以儆效尤。
群臣分成两派,为此争论不休,作为礼部尚书的崔耕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稳坐钓鱼台。
这一日,早朝。
群臣再次为了宋务光的案子争论起来,韦后忽然看向李重福道:“谯王,你觉得这宋务光所言是否有理?连日不晴,果然与本宫有关么?”
“这个……”李重福斜眼看向崔耕道:“对于这等鬼神之事,儿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不如……不如就由崔尚书来说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