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滴滴的雨水打在房檐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但崔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事实上,自从一个月前开始,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再这样下去,必然形成一场大水灾。最关键的是,“八水绕长安”,对这场水灾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安城内的百姓。
崔耕脑海中拥有后世的记载,更是明白,这才只是个开始,历史上,这场雨总共连下了一百多天,包括长安、洛阳在内,总共十七州百姓受灾,钱财生命损失无数。
然而,有人从水灾中看出了悲天悯人准备施救,比如崔耕;有人却从水灾中看出了机遇,要混会摸鱼,比如李隆基。
今天,宋根海送来的这份请帖,就是李隆基的手笔。他要举办一场“祈晴法会”,由香积寺胡僧宝严主持,邀请长安各位有头有脸的人共同参加。
李隆基的那点子如意算盘当然打的挺好,这雨都下了一个月了,总该停了吧?如果自己组织一场法会,立竿见影,岂不是很有点天命所归的意思?岂不是整好与隆庆池有王气的传说相对应?
啪!
崔耕把那份请柬往桌边一仍,喃喃道:“连开了三十把大,你就要赌小。李隆基啊,李隆基,真到了赌场里,恐怕你连底裤都得输掉!不过也好,有了这场祈晴法会,这救灾的资金,也算有着落了。”
……
……
三日后,隆庆池畔,临淄王府。
长安城内的富贵中人来了四五百号,其中够分量的有:耿国公武懿宗,礼部尚书崔耕,宰相杨再思、宗楚客,吏部侍郎宋璟,太平公主李令月和出家为道的上官婉儿。
有这些人捧场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朝廷的郡王很多,李隆基没有什么具体职司,远不到一呼百应的程度。
把各位贵人让进一间客厅内,侍女穿梭不停,端来了茶汤点心以及时令水果。
待人们逐渐安静下来,李隆基一时眼色,胡僧宝严站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天竺人,光头锃明瓦亮,白胡子白眉毛,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从卖相上看,真当得上“宝相,有道高僧”这八个字。
宝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如今长安的小雨已经下了三十日有余,再不停下,必然会酿成大祸。贫僧不才,愿做一场大法事,求佛祖止雨,还望诸位贵人襄助。”
人群中马上就有人接话道:“但不知大师需要什么帮助,快说来给大伙儿听听吧。”
宝严道:“头一样,就是需要全城禁屠。佛祖慈悲,若看到长安百姓多造杀孽,恐怕不愿意出手。”
“第二样呢?”
“第二样,就是需要用二十只羊、两匹马来祭天。”
“那还有没有第三样?”
“第三样,也就是最后一样,需要为佛祖修一座庙宇。为了让佛祖高兴,这庙不还能小了。依贫僧看,怎么也得五十万贯钱吧。”
五十万贯钱,在场之人平均每人要出一千贯钱以上,着实不算少了,不少人面现难色。
李隆基就知道筹款之事没那么简单,不过,就是要难,才能显出自己的手段,才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积聚大量的声望。
他看向崔耕道:“崔尚书,您怎么看?”
崔耕道:“如果这位宝严大师真能止雨,本官当然乐见其成。这样吧,本官愿意为这佛寺出一万贯钱。”
在场总共四五百人,崔耕一下子就出了五十分之一,绝对是够意思了。但李隆基还不满足,摇头道:“崔尚书出一万贯钱当然不少,不过,小王担心,有些无知小人,听说了此事会乱嚼舌根子啊!”
“她们会说什么?”
“崔相为了修安乐公主的定昆池,出了一千五百万贯。而供奉佛祖为百姓祈福,却只肯出一万贯。那是不是说,在崔尚书眼中,百姓只值美人的万分之一呢?”
“临淄王此言有理啊!”
“确实,崔相富可敌国,却只肯出一万贯钱,也忒小气了。”
“重色轻义,这名声可好说不好听啊!”
……
人群中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而太平公主李令月和上官婉儿则对视一眼,嘴角都泛起一阵阵莫名的笑意——李三郎最近声名鹊起,着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崔耕若是轻易被你这么几句话拿住,那还是名满天下的崔二郎吗?
果不其然。
崔耕微微一笑,道:“哦?那依临淄王的意思,本官该出多少钱,才显得本贯看百姓比美人更重要呢?”
“至少二十万贯吧,我们其他人共分这剩下的三十万贯。”
“二十万贯?行,这点钱对本官着实不算什么。”
“那好,崔尚书您出二十万贯,小王再出十万贯,其他贵人再出剩下的二十万贯……”
在李隆基的想法里,崔耕富可敌国人人皆知。自己出的钱有他的一半,着实不少。其他人分剩下的十万贯也不算为难,此事就算完全解决。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
崔耕摆了摆手,道:“临淄王别着急啊,本官只是说可以出这二十万贯,可没说一定要出这二十万贯。关键是,本官对这场大法事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请教一下宝严大师。”
“崔尚书有话请讲。”
“大师说的第一件事,是全城禁屠取悦佛祖;第二件事,是用羊马来祭天。那问题来了,佛祖大,还是天大?佛祖看见你拿马羊来祭天,会不会拂袖而去呢?”
“呃……这……”
宝严的这两个条件当然是胡诌的,被崔耕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语塞。
他心思电转,道:“羊、马祭天之后,其灵魂会回归昊天的怀抱,不算杀生,佛祖自然不会怪罪。”
“哦?这么说你们佛教是承认昊天的存在喽?”
宝严的额头上一滴滴冷汗滑落,道:“其他宗门小僧不知,但我这一宗是承认的。”
“你确定?”
“确……确定。”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宝严乃天竺高僧,人家说自己宗门里有什么大家伙儿不知道的典籍,谁也挑不出理来。但这种事儿又不用讲究个证据确凿,不少人已经心中隐隐觉得,这场“祈晴法会”不大靠谱了。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道:“老实说,这宝严和尚的话,本官是不怎么信的。不过么……既然有临淄王作保,赌一把也没什么。现在崔某人就表个态,我既不出一万贯,也不出二十万贯,而是……五十万贯!换言之,这修建新佛寺的钱我全包了!”
还有这好事儿?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的李隆基的心头,道:“崔尚书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