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人手准备对付对方了。
不过饶是如此, 现在宗泽跟魏先页两人面上还不显, 见面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说笑说笑。但私下里该下手时一点都不手软。
当然了, 说这个不手软, 那主要是魏先页。宗泽就是想, 他现在也没那个实力。
兴安州知州衙门魏先页已经混了十几年了。而知州却是流水价的换,加上宗泽, 已经换了三任的知州。真是铁打的通判,流水的知州。宗泽初来乍到, 没有资历没有人力, 也还没能让人看到他的能力,他还服不了众。
因为资历人情一应全无,宗泽在衙门中的交锋真是处处落了下风。其实, 说落了下风还算是轻的, 主要是宗泽根本都支使不动衙门里的人。
人说一个官衙里一把手跟二把手两个起争斗,大家总是要为站队为难的,可是兴安州现在的知州衙门完全不存在站队的为难的。看看前面那两任知州的下场, 就知道这陈知州也必是讨不了好的。所以, 大家毫不为难的都站在了魏通判这边了。
宗泽现在真是处境艰难, 发布的指令大家都是能拖就拖,基本上是他说他的, 别人做自己的。可是越这样,宗泽越发布指令。
见宗泽这处处掉份儿的样子,魏先页都笑死了, 也放松了不少,这个知州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光唐僧念经有个毛用啊。这手下一个人都没有,真是不足为虑了。
宗泽这样,不光是魏先页好笑,就是真如都有点不解了:“子季,你说的他们根本不听,你说的他们一样都不执行。你越这样,说的指令越多人越不执行,不是更让人看轻了你么?不如,你就指定一项硬要他们做出来?”
宗泽摇摇头道:“我现在在他们面前没有威信。就是硬指派也不见得会听。何况,看现在的情形,就是会听,我也不敢用啊。这兴安知州衙门上上下下都被魏先页把持住了。这些人是不能用的。就是驿站送信我都不敢用他们的人的。”
真如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难怪你将曹卫他们都派出去送信了。现在后衙护卫的人都几乎空了,我还真有点担心的。”
宗泽安抚道:“没事。他们没那么大胆,要知道,我不光是兴安州的知州,还是去岁的新科状元呐。这名气还没过去呢。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下死手的。何况舅舅的人估计也快到了。舅舅早年间在外闯荡,可是认识些不少的能人异士的。”
听得宗泽这样说,真如才稍稍将忧心去了一点,不过她又想到刚才的话题:“既然衙门里的人不能用,你怎还天天的给他们指令呢?”
宗泽笑道:“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免的他们全都盯着我这边。况且我越无奈,他们越放松不是,越瞧不起我,我才好行事啊。”真如懂了:“你这是声东击西啊。”
“可是,那现在这个局面要如何打开呢?”真如还是担忧道。
宗泽笑道:“所以,现在要麻烦夫人你了。”
真如奇道:“我,我能帮上忙?真的?宗泽你快说,要我做什么?”
宗泽道:“麻烦夫人这两天去城外拜拜菩萨。顺便去拜会一下兴安卫千总姚刚。”
刚听到宗泽说让自己菩萨,真如还道是宗泽哄自己玩儿呢。正要捶他呢,就听到宗泽说让她去拜访姚刚。真如一下恍然过来,姚刚?她想起来了,这是他爹爹早年间的小校。说起来了,这姚刚能从一个大头兵跑这儿来这儿做从六品的千总,还是他爹一手提拔的呢。
真如正要答应去的,但又有点担心:“你看现在知州衙门都让魏先页的把持了,这姚刚可能可靠?”
宗泽答道:“你这个疑问,我也想过了。不过,地方官向来是跟卫所互不相干的。况且这魏先页他们既然是想要发财,恐怕是不会跟卫所走的太近。以免招眼。”
说到这里,宗泽冲着真如一笑:“何况,当兵的向来有兵痞子之称的。魏先页他们既然是想吞掉这么大一笔财,肯定是不放心让卫所知道的,毕竟怕放血。”
真如听得宗泽说兵痞子,狠狠的瞪了宗泽一眼,宗泽还没来得及赔罪呢,真如却是自己噗嗤一声笑了,这兵痞子的名声她从小听到大。兵痞子就兵痞子,让人怕就行。
真如道:“说的也是,这姚刚我早些年也见过。为人好像还是很忠心讲义气的,要不然我爹也不会在那么多的大头兵里提拔他的。好,我明早就出城。你需要我怎么做?抑或是需要卫所怎么做。”
宗泽道:“你这次先大致说一下,可能想请他们用强去夺东西。还有就是,到时可能还要请他们代行衙役捕快之职。这边的司狱我也不敢用的。
“其实说去抢夺也不尽然。到时估计基本上也用不着夺的,都是些山民。民众总是怕兵的,到时去震慑一下就好了。当然,这一切只是可能,还不确定。因为我还要等鄂城那边的信来,才决定是不是用强的。”
真如悟道:“哦,你让曹卫去鄂城送信就是说这事儿的?”
宗泽嗯了一声:“海宁陈家的陈正庸现在正在湖广布政使司的做右参议。我这次去信是向他打听主管粮道的荀辉荀左参政是否会如期拨粮给兴安州。还有,就是这些时候是否有除我之外还有兴安州的信送到左参政的府上?再有将我可能的计划跟他说了,看看他那边是如何反应。”
“我让曹卫星夜兼程的往那边赶去,估摸着这两天也该回来了。所以,你这次先去打招呼,说的时候注意看时机,如果时机成熟,再将我可能的计划透给姚刚知道。当然,你这次去游说,光用往日的情分可能是不够的。”宗泽解释兼提点道。
真如点头道:“我省得的。”
第二天真如果真带人出城去会那姚刚了。知道自己出城必定有人盯着。真如先高调的带人跑到观音寺里去拜菩萨了。
到寺庙后,真如很是虔诚的拜了一遍。她今天可是毫不敷衍,结结实实的挨着磕了一遍头,她今天可是虔诚的求子来的。
拜完后,跑到厢房去随喜,让人去将跟踪的人引开,然后换了装,带了个侍卫快速出了寺院。真如骑着马一路跑向了卫所。
到了卫所门口被人拦住,真如也不多话,直接报出西京卫黄公子,说是找姚刚。
姚刚现在正在卫所里操练士兵,听说外面有西京卫来的黄公子找他。姚刚一愣,稍稍转了一下心思,西京卫黄公子?用西京卫黄公子这个名字行走的只有一个人,莫非是黄总兵的千金黄真如来了?
旧时的主子来了,姚刚不敢怠慢,快速来到门口。一看来人,虽是有些许变化,但真如的形容他是不会认错。来人是黄总兵的千金黄真如没错。
姚刚赶紧一抱拳道:“黄公子,有失远迎。里面请。”
门口不便说话,真如也不多话,对着姚刚一抱拳招呼道:“姚千总。”然后跟着姚刚大步进了卫所。
姚刚将真如迎到堂上,方才问道:“黄公子,多年不见。大帅现在可还好。”真如道:“父亲一切都好,多谢姚千总记挂。”
姚刚道:“黄公子,西京离这儿路途远的很,你怎会来这儿了?”
真如笑道:“姚千总有所不知。夫君来兴安任职,我是随夫君一起来的。”
姚刚恍然笑道:“哦,小姐是随陈知州来的?我先前听了一耳朵,还道是同名,却没甚在意。还请小姐恕罪。”
真如道:“看姚千总说的,真如成亲也没诏诰天下,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两人一来而去的客气一阵后,真如表明了来意:“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的。”
姚刚也是猜到她这次突然上门肯定是有事的,闻言,姚刚道:“小姐有何事?请尽管吩咐,但凡姚刚能做的,必定万死不辞。”
真如道:“我这次来……”
听真如说明来意,姚刚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小姐请放心,但凡陈知州有用到的地方,就尽管差遣。我姚刚必定随叫随到。”
真如原本还想将事成之后他的奖赏说说的,却见姚刚已是不待思考就答应。真如既诧异又感动,赶紧谢道:“姚千总能如此深明大义,真如真是感激不尽。”
听得真如的话,姚刚挥了挥他蒲扇大的手道:“小姐说哪里话。大帅对我姚刚有再造之恩,要不是有大帅,我姚刚焉有今天。何况这还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为民请命正是我姚刚的职责所在。”
真如闻言笑道:“能得姚千总此话,真如是放心了。姚千总请放心,此次如能成功,知州大人一定会为你请功的。”
真如此行很是顺利,见正事已毕,想着观音寺那边还有人盯着呢,不能久留,就辞了姚刚,快速回了观音寺。
看着真如远去的背影,姚刚心道,大帅对自己大恩这次自己总算能报了。大帅的心头宝相求,这事儿无论如何要办好了。赶紧折回卫所,自去吩咐去了。
真如今天卫所之行圆满完成,回到寺庙换了装,又转了一圈儿就往兴安城赶去。
回来时,宗泽也已经下衙了,正在堂中等着她呢。见她满面笑容的回来,宗泽笑道:“看来夫人此行很是圆满。”
两人相携着进了房,怕宗泽着急,还没洗嗽呢,真如就赶紧将这次去见姚刚的事儿说了。宗泽笑道:“岳父大人眼光不错。这姚刚还是很够意思的。”
知道能请动卫所的兵,宗泽放了大半的心。有时候春风化雨感动,一点点的抽丝剥茧也太慢了。还不如找准七寸直接下手好了。事情闹大了,关注的人多了,自己目前的这种僵局才好打开。
俗话说的好否极泰来,还真是。看到曹卫带回来的消息,宗泽颇是舒了一大口气,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陈正庸陈参议在信中说,主管粮道的荀辉荀左参政,已经跟布政使上报过了:说刚刚才秋收过,兴安州就上书请拨粮,他接到的报是兴安州情势没有这么严重。陈宗泽此举恐怕是另有所为,他不允拨粮。如果冬季,兴安州真有饥荒,再拨也不迟,到时时间紧,也好杜绝有人从中牟利的。
荀辉的这一提议已经获得了左右布政使的同意。所以,这次,宗泽是调不到粮的。陈正庸提醒宗泽,要赶紧另做准备。不然,饥荒来了再请调,一阵手续下来,再加上路上的运输,根本来不及的。到时如果有什么,宗泽一个渎职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然后,他又解答了宗泽的问题,兴安州确实另外有人给荀辉去信了,这个人就魏先页魏通判。未怕宗泽不甚了解,陈正庸特别提到,这魏先页一直跟荀辉来往甚密。
看完来信,宗泽基本上已经理好了脉络。看来,兴安州铜矿真是从上到下一条利益链条了。看来这次自己要是动了,估计湖广的官场会有一场地动的。
不过,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算不为自己的仕途,为了兴安州百姓今冬的粮食,自己也必须背水一战了。从这信中可以看出,荀辉之流根本没有将老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的。在他们眼里这都是可以用来为自己利益服务的筹码。宗泽在书房站了许久,这次自己的决定可能真是算的上石破天惊了,必须成功,不能失败,否则,自己将会万劫不复。
宗泽虽是想做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看来,这次必须思谋周全了。
想了许久,宗泽立即修书一封禀报圣上,将自己在兴安发现的事,以及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命曹卫星夜兼程的送往京城银台。他这次要做的事实在大胆,必须要在皇上面前做好背书。不然,估计他就算是成功了,参也被人参死了。
为怕不保险,宗泽又另外修书一封,给到陈尚书处。宗泽将信递给曹卫他们时,特别交代:“此事十万火急,你们务必在十日内送达京城。”
宗泽计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了,自己根据今年的秋收情况推断出,估计兴安的粮食最多能撑到冬月初。就算最后一切自己都搞定了,中间还要那么久的调动时间,所以一切必须要加快。
粮食必须要如期调进来,不能让人饿肚子,最起码不能饿死人的。宗泽很是凝重的思虑着。天都黑了许久,见宗泽还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出来,真如走了进去。
真如进去见宗泽对着窗子看着外面发呆,真如问道:“宗泽,你在想什么?”
宗泽听得声音,转过身来,握住真如的手道:“真如,日后恐怕你要跟我金州种地了。”
真如当然知道宗泽的担忧,真如摇头道:“宗泽,不必担心。你一心为民生计,如果不能成功,那也太有违天道了。我相信你这次是必定成功的。何况你还有皇上这个大靠山呢。”
闻听真如之言,宗泽也笑了。也是,他这次之所以能有那么大胆,确实是恃有皇上之势。他相信皇上对自己是信任的,也愿意给自己信任的。所以他才没有慢火炖去对付魏先页,当然了,以他目前在兴安州寸步难行的态势,想,慢慢炖也炖不了。
他这次要另辟蹊径的去对付魏先页,要打的魏先页措手不及。当然,说对付魏先页也不尽然,他此次对付的恐怕不只是魏先页,而是他背后的整个利益集团。
其实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大不大胆,愿不愿意的事了。而是你死我活下的不能不做了。
宗泽苦笑了,自己还没来时,还跟陈尚书说兴安州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说不得好做事一点。谁知刚来就跟人拼了个刺刀见红。
宗泽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这魏先页的势利集团不捣掉,恐怕就算自己没有发现这事,估计自己在兴安州也是处处掣肘的,难以有所作为的。
见宗泽一直默然不语,真如又道:“宗泽,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不过,你放心,就算真要回家种地,我也必是生死相随的。”
听得真如之言,宗泽收敛心思,转身面对真如,坚毅的对她道:“我相信你真如。不过,让你一个侯府千金跟我回乡种地也忒委屈了。我这次必定是成功的。”
“我已经计量了好了,真如,明天又要劳烦你了。”宗泽悠悠道。
真如道:“是明天动手么?”
宗泽摇摇头道:“明天还不行,我在等鄂城那边拒绝拨粮的批文。毕竟,师出必须要有名。不然到时被人掼个争权夺利的名头在我头上,那可不好。明天你是去将具体计划说给姚刚,要他做好准备。”
怕真如不明白,宗泽解释道:“我们这次做的事确实有点不合规矩。所以我必须站在道德制高点才行。只有荀参政的拒绝拨粮的手令到了,我才好为民请命的。”
等了两天,荀参政的拒绝拨粮的手令到了。宗泽在魏先页的假作安慰中,满脸失望,如丧考妣。在衙门中人幸灾乐祸中,宗泽步履沉重的回了后衙。
回到后衙,真如迎了过来。宗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今晚带上人手去卫所。我们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