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 林淑芳可是享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礼遇。几个妯娌殷勤备至, 不时的说着好话儿。
现在,林淑芳就被几个嫂嫂轮番过来奉承了一番, 最后, 她们也都隐隐透出有所求的意图。
林淑芳虽不大喜欢跟人生气, 但是也不是那种圣母,先前几个嫂嫂对她的, 她虽未刻意记在心上,但到底还是有点意难平的。
听得几个嫂嫂求事的话头一出来, 林淑芳连忙说道:“哎呀, 嫂子。这事儿跟我说了还真没用,你是知道我的,做不了主的, 都是孩他爹说了算的。”
几个嫂子一听, 也是这个理儿。这个五弟妹一向是个百事不管的主儿,此点大误,实际上林淑芳在他们家, 是有相当多的事务处置决定权的。只不过, 她在外一向不喜跟人争论, 又事事以夫婿为先,所以才给了人这种错觉。
对此点, 林淑芳可是特意教导过良巧她们几姐妹的:“你们日后跟夫婿相处,万不可争强好胜的。记住,就算在家你能当全部的家, 在外,也要以夫婿的意思为先。哪怕这事儿是你做的主,在外时,也得由你夫婿说出来。居家过日子,那就要好好说,好好做。不可因着夫婿尊重,你就不可一世。你在人前给他面子,他在人后给你里子;这样,你走出去啊,里子面子都会有的。”
从目前两个出嫁姐姐跟姐夫相处的融洽劲儿,宗泽还是觉得他娘的这个教育还是很成功的,有很强的实用功能的。当然,此乃题外话,还是回到现在几个伯母求事儿上来。
几个嫂嫂见在这儿跟林淑芳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赶紧又去催他们家男人,让他们男人跟老五陈忠运讲。
在这次回来前,宗泽都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特意跟他爹商量了一下,但当时也没商量个所以然,只说边走边看。不过,虽然如此,到底心有准备,所以陈忠运看到前来求事儿的几个哥哥,一点儿也不意外。
老四陈忠水先开的口:“老五啊。先前你嫂子,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对你们有不好的地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陈忠运客气道:“看四哥说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会跟嫂嫂计较。”
陈忠水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想了想接着说道:“忠运哪,哥哥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求你。”
陈忠水说到这里,不等陈忠运答话,又一股脑儿说下去:“你看你现在混的好啊。宗泽出息,你又有地,又开炭场的。这次回来又宣宣扬扬的请全村人吃饭,想是赚了不少钱。你看哥哥我啊,有时候吃个盐都犯难啊。所以啊,哥哥,想求你,给帮忙找个事做?”
陈忠运推辞道:“四哥啊,你有所不知啊,小弟我也是做的小本生意,实在用不了几个人的啊。你说的这个,我还要再想想。”
听陈忠运先前的话头,那是想直接拒绝的,后面却是又好像有可以商量的余地?陈忠水的心从冰冷又回到了希望,连连点头道:“嗯嗯,很是,很是,你再想想,再想想。”
陈忠水走后,接着大哥陈忠耀、二哥陈忠连、三哥陈忠明都来了,说的话跟陈忠水大同小异的。陈忠运都表示要先想想。
陈忠运将宗泽跟林淑芳叫过来商量。陈忠运道:“宗泽,我们回来时你就说了这个。果不其然,你伯父他们还真求上门来找事做了。你怎么看?”
宗泽反问他爹道:“爹,你是个什么章程?”陈忠运踌躇道:“我想着,要不就答应了?都是兄弟。没道理我吃香的喝辣的,还让他们艰难度日。”
听了他爹的话,宗泽摇摇头道:“爹这话我不认同。我们能有今日,是我们努力奋进的结果。可不是靠着别人。所以,我们吃的好、穿的好,那是我们自己奔来的。不欠谁的。”
听到宗泽这话,陈忠运道:“可到底是亲兄弟,家里日子是艰难,现今求了来,我要是不答应,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啊。”
宗泽道:“爹这样想也正常。不过,爹,你想过没有,现在儿子还只是小又所成,日后的前程都还未定,伯父们都想求上门来沾光了。他日,如果儿子一但学有所成,光耀乡里时,你要如何帮几位伯父。换句话说,今日你答应了他们,日后,他们所求的可能更多。到时,爹,你有把握弹压的住么?所以,这次我们不能轻易满足,让他们觉得得来的太容易了。”
坐在一旁听宗泽两爷子说话的林淑芳,被宗泽这话说的有点心惊:“是啊,他爹,日后宗泽要是为官做宰了,几个哥哥万一借势横行可怎么办?”
陈忠运也被这话吓住了,别说几个哥哥了,就是自己,自从宗泽中了个头名秀才,不也飘飘然的很么。自家兄弟自家清楚,几个哥哥要是得意起来,可比自己厉害多了,好歹,自己怕给宗泽招祸,一直收敛着的呢。可几个哥哥可就难说了。
陈忠运踌躇道:“那,那,我这次就不答应了?直接回了他们去?”
宗泽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可。正如爹你所说,都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没道理一个过的好得很,另外几个过的格外艰难。而且,我们好了,他们盼着沾光,这也是人之常情,要真让他们觉得没盼头了,对我们可也不利。”
林淑芳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凡事不能过头了。要是太过了,让人觉得反正沾不到你的光,干脆就不沾了,那就让你也不好过,可就不好了。毕竟宗泽日后还要科举进学,出将入相的,名声重要。万一被人攻讦无情无义,连自家亲人都不管不顾的,就不好了。”
宗泽道:“娘说的很是。况且,说实在,儿子觉得先前,几个伯父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虽然当年为我上学的事起过龌龊,不过,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不想长年累月为个看不到前途的事投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当年几个伯母对娘确实是过份了,我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好难受。”
说到这里,宗泽深吸一口气道:“儿子想起当年,真是恨不能……”宗泽拉住他娘的手道:“娘,儿子当年无用,让你受委屈了。”
林淑芳听到儿子这贴心之言,欣慰的笑笑,拍拍宗泽的手道:“瞧你这孩子说的。当年,当年你才几岁?能怎么样。这些个事儿啊,娘是早就没放在心上了。你看娘现在的日子多好,干嘛还想着之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呢。宗泽啊,娘跟你说。日后,你也一样,该放下的放下。不要为之前的不好,蒙蔽了你现在的好。好好儿的过现在的日子才是最最最要紧的。”
宗泽重重的点点头:“娘,你放心,儿子定会好好儿过日子的。娘,之前的我不管,日后,儿子必定让你显耀于人前,享受于人后的,定不会再让人欺辱于你的。”
林淑芳眼中含泪道:“好好好,我就等着享我儿的福了。”
看到母子二人真情流露的样子,陈忠运也感慨不已,不过,他可还记得今日商量的正事儿呢,赶紧将话题拉回来:“好了,好了,你娘儿俩也亲香够了。现下,还是赶紧说说,你伯父他们求的事儿,到底要怎样回复?”
宗泽道:“爹,儿子认为,就算要给他们事儿做,几个伯父肯定是不行的。不说他们年龄也大了,好多事做不了。就说,他们可都是长辈,都是你哥哥。俗话说的好,长幼有序。就这个“长”字,可就压了爹你一头了。要有个什么事儿,他们拿出哥哥的派头,爹你可就扛不住的。”
陈忠运听的连连点头,宗泽接着说道:“所以,要给事儿做,就在那几个成亲的堂兄里面先找个人好了。”
“找一个人?不都给么?”陈忠运奇怪的问道。
宗泽道:“不能都给。如果这次真给四个堂兄一人找个事儿做,几个伯父倒是高兴了。可爹你日后就有的忙了。”
林淑芳附和道:“就是,太容易了不行。不能像分猪肉一样,一家一块儿的。这次要真这么痛快了。几个嫂嫂还以为安排个事儿很简单呢。日后啥事都求上门来可不好。依着她们的脾性,到时说不定,还会将娘家人带到我们面前的。那到时,可不得愁死人么。”
陈忠运踌躇道:“可是只给一个,这不是得罪人么?给一个的不给一个。到时更有得吵了。”
宗泽笑笑道:“刚开始可能没得差事的伯母有点不高兴,这是免不了的。不过,过后嘛,几个伯母醒过味儿来,不会生多久的气的,说不定到时,不光不会说我们坏话,还会想办法跟我们多亲近的。”
可不是要多亲近的,老五又不是不管不顾兄弟,什么事都不给。不就是因为现在做事的位子少,只能先去一个。那自家更要好好巴结亲近,日后肯定会轮上咱家的,可不敢得罪的。
其实,不光如此,宗泽这样安排,还有一层,宗泽私心想让几个伯母好好儿的在自家娘亲面前弯弯腰才好。
宗泽先问他爹道:“爹,树哥、青哥、喜哥、石哥,这几个堂兄,你最看好谁?”
接着又问她娘道:“娘,你喜欢谁?”
陈忠运道:“要不就宗树吧,他是老大,人又持重,就将他带出去,日后,也好帮手一二。”
林淑芳也道:“宗树这孩子不错,见人都是一脸笑,懂事的很。就给他安排个事儿好了,日后,也好帮你跑腿儿。毕竟宗泽常年在外求学,家里的事儿还真指望不上的。”
于是,给大堂兄陈宗树安排个事儿做的议题,宗泽三人一致通过了。后面就是陈忠运跟他们通气了。
这个话题撇过后,陈忠运又跟宗泽商量道:“宗泽啊,我们一直说将你爷奶接到城里去享福,可他们一直都不愿去,总说城里没这里住的自在。我就想啊,要不,我们在乡里好好儿的修一院瓦房给你爷奶住。你现在是秀才了,我们家也能住得起瓦房了,你看可好?”
听得他爹问这个,宗泽真是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他爹提出给爷奶修一院瓦房,可能不光是为了孝顺,这其中恐怕还有他自己虽没察觉但却渗入骨血的乡土情结。
宗泽在现代时就见过,很多在外发财的乡人,不管在外有多少产业,也不管会不会回乡生活居住,很多人都会回乡修上一座富丽堂皇的乡间别墅。不管是炫耀也罢,证明也好,总是想在从小生活的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最在乎的印记。
在现代,人们都如此。何况是在这个重乡土、重宗族的古代。对于他爹的这个提议,宗泽没有反对:“爹说的这个,儿子没有意见。不过,爹,你可有算过,在这儿修一院砖瓦房,要多少钱?”
陈忠运道:“这个我早算过了,我准备修个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耳房再加东西各两间厢房,这样,我们日后回来也能有地方住,不用这样凑凑合合的住了。这九间砖瓦房,我算了下,估计七八十两银子也就打住了。”
宗泽对此表示怀疑,山里人少有用砖瓦的,价钱贵的吓死人不说,这附近也没有砖场,要去榨溪乡那边买去,还要请人去背回来,这样一来,这人工抛费可就不少了。要建起这一院子的砖瓦房,估计没个一百两是下不来的。
宗泽也先不泼冷水,对他爹现在在乡里建砖瓦房,宗泽是支持的,不说证明不证明啥的,只要他爷奶还在,这日后,他们必是有时间就要回乡的,确实得有个地儿住。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从去城里住了干干净净的砖瓦房,现在回乡再住这种到处都是裂痕的土墙房,宗泽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可是,虽然支持,他觉得他还是先问问家里的家底儿,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花销。这几年卖石炭虽然赚了一点钱,可要说很多,估计也不见得。
宗泽这几年一直在外求学,家里这些经济之事还真没多留心,趁现在问清楚也还好。
听得宗泽问起家里银钱的事儿,陈忠运也想到这段时间抛费太大了些,嗯,现在盘点盘点也好。
于是,爷俩盘算了一遍,陈忠运发现他也只有二百两左右的家底儿了。陈忠运犹豫了:“要不,再等两年?宗泽后面还要求学赶考什么的,也是要花银子的;况且我还在看有没有合适的地买点。”
话虽这样说,陈忠运紧跟着又叹口道:“唉,我原本还想着今年能在家修一院房子的,真是算不不打算路来呀。亏得没跟你爷奶讲,要不然,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得出他爹如今对在乡里修房子的事儿是十分上心的,看来他是急切的想要在乡里人面前证明自己。宗泽理解他的心情,男人在世,难得有几件事让别人刮目相看的,有那能力当然要去做了
宗泽没有立时回答,问他爹道:“爹,我们那个石炭场一年收入有多少?”
陈忠运道:“好的话有个一百多两的,差的也有八十多两的。”
宗泽快速的盘算了一下,他爹手上现在有二百两左右的银钱;石炭一般是下半年才卖的出钱的,那也就,今年还有一百两左右的收入;而他自己,手头这本话本写的快,卖的好的话,少说能赚个二十两左右,家里零用是够了的。
这样算来,在乡花个一百两修房子,也是花的起的。既然如此,就让他爹了了这个夙愿又如何呢?于是宗泽道:“那既然如此,爹,你就跟爷奶说说修房子的事儿吧。趁现在秋高气爽的,正好开始。这样一来,说不定今年过年,我们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听得儿子支持自己,陈忠运精神大振。立时就要去找陈汉鼎他们说这事儿。宗泽叫住他爹:“爹,我跟你一起去吧,趁便将这次带树哥去城里的事儿,也先给奶他们讲下。”
可不得先讲下么。虽然说伯母们醒过神来,还会巴结的。但在没醒神时,那可不得闹将一阵的么,虽说不怕,但是烦人哪。还是先去找他奶这个定海神针,先将他们镇住再说。
听得儿子说要给家里修砖瓦房,陈汉鼎激动的接连吧嗒了好几口烟,许是吸的太狠了,不小心被呛的狂咳了一阵子。缓过气来后,陈汉鼎抹了一把眼角咳出来的泪水问道:“你可是想好了?这可是要花不少银钱的。”
陈忠运道:“爹放心,我都算过了,这银钱我还出得起,爹你就不要操心了。”陈汉鼎狠狠的磕了几下烟袋锅子:“行,你打定主意就好。那就让我享享儿子的福。哈哈,想不到我陈汉鼎也有住上砖房的一天。”
陈忠运笑道:“这有什么。日后宗泽要是出息了。爹你走到哪儿都是老太爷啊。”陈汉鼎呵呵笑着:“很是很是,你说的有道理。”
见他爹跟他爷两人说的起劲儿,宗泽赶紧拉着他奶也说着伯父们求他爹找事做的事来。
宗泽将他们商量好的结果给他奶说了后,又给他奶解释道:“奶,不是我爹不想给几个堂兄一人一个事做。主要是我们家现在用不了这么多人。虽说炭场上有几个做活的位子,不说那是下苦力的活不好让堂兄们去做的;主要是,这些人我家也用了好几年了,无缘无故的让人家走,会让人说我们这个主家无情,不体恤人。这对我们的名声可不好。”
说到名声,陈二婆想起来了,宗泽中秀才的消息传回来后,族长就亲自叮嘱族里人,说族里人出个读书人不容易,让陈氏族人日后更要守礼谦让,不能坏了宗泽这个秀才公的名声。说是名声对读书人可重要了。
陈二婆赶紧道:“对对对,人家做的好好儿的,可不能莫名其妙的不要人家了。你现在是秀才公了,名声要紧。家里现在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了,也不是缺了那点钱活不了命。你哥哥们的事儿我去说,就说是我跟你爷定下的。看谁敢龇牙。”
宗泽放心了,有他这威武的奶奶出马,这些伯母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果然如宗泽所料,他奶将陈宗树这次跟他们去城里的事儿一说,大伯母王氏立时喜笑颜开,对着林淑芳谢不绝口。可另外几个伯母脸色可就难看的紧了。但有陈二婆在这儿镇着,也没敢撒泼。只要不当面撒横,管他过后怎样不爽呢。
接着,陈汉鼎又将陈忠运出钱给他们二老修砖瓦房的事说了。听到这个,没得到差事的几个伯母伯父脸色好看多了,修房子,这得多大的油水呀。随便哪儿挖一块儿也有不少;即便挖不到,那也能蹭点儿,别人吃肉,他们也能喝点汤不是。
刚刚有点颓丧的他们立即活泛起来了,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出着主意。
看着儿子们的反应,陈汉鼎磕了几下烟袋锅子道:“修房子是大事儿,是喜事儿。不过,有些事儿我要先说在前头。亲兄弟明算账,这房子是忠运出钱修的,虽然给我们两老住了,但房子可还是忠运的。这点可是要分明白的。”
几个伯父听了,连连道:“这是该当的,该当的。”几个伯母虽心里有点不痛快,但出钱的是大爷,这钱是人家老五出的,自家也无话可说。
房子的事儿定下了,乡亲也宴请了。这次回乡陈忠运圆满了。
事儿都了了,可得赶紧回城去,宗泽还要去王进士那儿呢。天地君亲师,老师可不能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