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沉无光的天色中,飞舟前方的雾鸷于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骨越发阴冷地白着。雾鸷的祭舞先是颈骨一节一节地扭曲摆动,而后修长镰刀般的翼骨一根一根地扬起,长长的脊椎随着弯曲摆动。
灰沉沉的云和雾随着这种似妖似兽的动物流转,像是臣子同它们的君王一起欢欣鼓舞。
飞舟第一层房间内的九玄门弟子们灵识远远比不上核心弟子,此时明知皆尽被那古奥精妙的雾鸷之舞吸引住了心神。
“等等,那是……师兄!”
一名被雾鸷的祭舞吸引了心神的离脉弟子突然看到在阴沉沉的云雾中,仿佛有一道身影飞速地接近正在云雾浓厚出起舞的鸷鸟。在那种庞然的生物面前,那道身影太过渺小,犹如蝼蚁。
他的惊呼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到底是九玄门派出的内门弟子,虽然没有没有突破到元丹境,但那也是修仙界的天才啊。有人出声之后,剩下的九玄弟子纷纷摆脱了雾鸷之舞的影响。
他们寻着出声的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中,有身影穿越云层掠向危险至极的庞然骨鸟。
只是不是一道身影。
而是速度不同的好几道身影!
“沈师兄!”
“秦师兄!”
“君师姐!”
……
各峰脉的弟子低低地惊呼起来,脸上浮起紧张的色彩。在那种翻搅整片天空的存在面前,他们这些无一突破到返虚的修士,根本就没有正面雾鸷的能力!师兄师姐他们这种行动简直是自寻死路。
沉重和担忧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没有人再有心情欣赏雾鸷的舞姿,他们紧紧地盯着掠出飞舟的那几道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没等沈长歌一群人赶至,正在起舞的雾鸷盘旋曲折的颈骨突然在半空中一折,原本优美的弧线生生出现了一处尖锐。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九玄弟子们呼吸骤然一顿,难不成雾鸷已经发现了师兄师姐他们?
只是雾鸷的颈骨那一折完全不像是是失误,而更像是遭受了什么攻击!
——的确是遭受到了攻击。
下一刻雾鸷猛地摆首,带着面罩般的颅骨疯狂地扬起,长且尖锐的喙猛地张开发出愤怒至极的长嘶。一道身影自雾鸷身边的云雾显出身来,暴掠着后退。
是厉歆!
行在最前面的并不是九玄弟子们眼中的沈长歌,而是厉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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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袍的厉歆任由强烈的气流刮在脸上,一张本就苍白阴冷的脸此时越发地冰寒,惨白得不像活人。唯独一双眼睛,仿佛有森冷的地域之火在跳动。
厉歆能成为今天的“厉半疯”靠着的是那只诡妖。
诡妖的妖瞳镶嵌在他的双刃之中,他反握着双刃,刀柄上的妖瞳此时呈现出一种浓重粘稠的灰色。当日百里疏和他比试时见过的那种灰蒙蒙的阴冷煞气从妖瞳上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将厉歆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整个人笼罩在灰色性寒的煞气中,厉歆无声无息地云雾之中快速前飞,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之中。
诡妖妖瞳中蕴含的煞气和着周身受雾鸷影响的云雾在气息上极为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厉歆的行动才能不被雾鸷发现。
但是返虚境的雾鸷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厉歆的行动必须极为小心,他不能忤逆雾鸷起舞带起的气流之中,否者立刻就会被这种对云雾掌控极强的异鸟发现行踪。
雾鸷没有眼睛,云雾就是它的眼睛,它通过气流的变动感知一切。
全部心神都在维持妖瞳掩盖气息上的厉歆根本没办法辨认出每一道气流的轨迹,而且,气流盘旋如舞,瞬息万变,就算他不用维持妖瞳,集中全部心神也完全没办法做到正确辨认每一道气流的轨迹。
做到这一点的,是百里疏。
依循着脑海中百里疏以灵识传来的淡漠声音,厉歆或低首,或前掠,或前倾……如同应和着雾鸷的舞姿一般飘飘如鬼魅地顺着每一道盘旋的气流快速前进,在一片狂乱的云雾乱流中不受任何阻挡地快速接近仍在起舞的雾鸷。
再次依照百里疏的命令飘身而起,接着一道向上的强劲气流,厉歆接近盘旋如蛇的森然颈骨。直面着浩古的生物时,那种仿佛让人窒息的威压浓烈得让人想要转身逃跑。森然的白骨近在眼前,越近越令人神魂具寒。厉歆握紧合二为一的“诡”,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接下来挥刀的锐气。
随着越来越逼近巨大的颈骨,厉歆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只是他竟是咧嘴笑了起来。
他可是领悟死亡意境的人!
窥视死亡力量的人,首先就要做好必死的准备。一旦做好必死的准备,出刀的时候就不会犹豫也不会颤抖。
“斩!”
脑海中那人简洁地下令。
此时厉歆离那巨大的舞动的颈骨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人距离,越逼近雾鸷,它周身带起的气流越强劲,空气这种原本无形无质的东西,在此刻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厉歆视那锋锐为无物,只是死死地盯住了一节颈骨——颈骨与脊柱相连的那一节。
那是雾鸷的弱点。
在战斗中一定是它死死保护住的一点,只是在此时,祭奠先祖的雾鸷完全没有想到它眼中的“喉中餐”竟然能够无声无息丝毫不引起它的注意接近自己的弱点。
厉歆的目标便是这里。
他握紧了刀,脑海中响起了那日演武场百里疏最后高高在上令下的两句:
——九幽之门洞开兮,冥顽之灵弗负兮!
那家伙说得一点都没错啊!厉歆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令人心惊的狠意,他挥出自练刀起最完美的一刀。
九幽之门早早地就位雾鸷一族打开了,这种早就应该灭绝在万仙纪的东西完全没有存在这个时代的吧必要,所以,雾鸷这种鬼东西,还是下地狱去和它们的先祖共舞吧!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合而为一丝的“诡”道斩入白骨之中。
在九玄门弟子的视野中,被中断舞蹈的雾鸷发出愤怒的嘶鸣,远远地被风带来震得他们这些元丹境下的弟子耳膜嗡嗡作响。与此同时,一众弟子惊骇地发现,柔软似无形的云雾在雾鸷的嘶鸣中竟似有了刀锋般的质感与锐利。
气流在飞侧割过,发出金属划拉木头的声音,留下一道道痕迹。
与此同时飞舟的摇晃越来越大,像随时可能从这六千丈高空轰然坠落。
就在一群人脸色煞白的时候,舟身的法阵突然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一种此前从未达到的亮度。
在这关头,有人加强了青羽光舟上的法阵。
在九玄门弟子看不到的飞舟独阁阁楼顶上,百里疏笔直地坐在风中,他面前摆着一块块天灵石,这些天灵石组成了一个将飞舟上所有阵法串联加强的“虬龙阵”。这本是用来对敌的阵法被他用在了此处竟是格外精妙。
狂风吹得百里疏的衣衫烈烈作响,在他的身侧还摆着一柄乌金色的长弓。
他闭着眼,一边维持阵法的运行,一边观察雾鸷的动向迅速分析,再以灵识对秦九等人下令。
这已经不只是一心两用了。
而是一心数用。
厉歆拼尽全力的一刀命中了雾鸷,但雾鸷远比他想象的强大。他拼尽全力的这一刀也只是对它造成了轻伤而已。
但百里疏的目的也不在重创雾鸷,一刀之下,雾鸷即将完成的祭舞被生生打断了——这才是百里疏命令厉歆潜行发起这一击的目的。
被中断了祭舞的雾鸷发出愤怒的长嘶,空气被震得烈烈作响——厉歆的一刀让它感受到了疼痛。仅仅只是一声嘶鸣,其中蕴含的威压就将化神期的厉歆震了出去。厉歆只觉胸口被无形的巨锤重重地砸了一下,血液翻滚,猛地就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怀抱远古恨意而来的雾鸷被激怒之后,不再继续古老的祭奠,它展开双翅,骨翼遮天盖日,眼看就要发动碾压一切的进攻。
但它并没能第一时间发动进攻。
厉歆被雾鸷暴怒下的威压震出去的时候,他松开了手,那对被他视若珍宝的双刀分裂回“妖瞳”卡在两节骨头连接处。
他的修为的确是源不仅雾鸷,可他的刀未必比雾鸷的骨头来得差!
镶嵌了诡妖眼瞳,据说是上古真仙本命灵器碎片掺杂造成的双刀深深的卡在骨缝之中,在雾鸷仰头欲振翅怒击的时候,不被它放在眼里的双刀因为雾鸷仰头的挤压力,被它自己再一次压进骨中。
疼痛使雾鸷的动作僵硬了一刹那。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刹那,在百里疏的指挥下,避开雾鸷挥舞带起的气流的后面几人也到了。
最先到的是沈长歌。
那把天冬若木打造扇骨的阴阳扇凌空彻彻底底地打开,五枚扇骨长通体碧绿的长针破空而出,一枚长针掠向缠绕云雾的锁骨,两枚没入雾鸷翅膀与脊柱连接处,最后两枚不歪不斜,分毫不差地钉进厉歆双刀斩入之处。
掠向锁骨的那枚长针在云雾中爆裂开,化成碧绿的阴雾。雾鸷身上缠绕着如同它血肉的云雾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沈长歌的助力。那针并不是任何金属,而是完完全全地由十数种剧毒提炼凝聚而成。流动的云雾几乎是第一时间带着爆发开的剧毒扩散到雾鸷全身。
而剩下没入雾鸷骨中的四枚毒针,以毒针为中心,灰白的骨头开始缓缓地变成惨绿色。
“最毒莫过阴阳扇,风流暗藏杀生相。”
藏在沈长歌扇中的是名为“白仓”的剧毒,就连返虚期的修士一旦中了这种剧毒,都将血肉腐败。这是沈长歌保命的绝招,将这五枚毒针分别激发向五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也耗尽了他全力。
几乎是在激发出毒针的瞬间,有些脱力没办法用真气保护自己的沈长歌就被雾鸷骨翼带起的狂风击中胸膛。
于是他也感受到了厉歆胸口重创的痛苦,闷哼一声被狂风扫出老远。
可是雾鸷不是修士!
它没有血肉,有的只是一块块金属般的骨头,这种对返虚期修士都能构成致命威胁的剧毒用在雾鸷身上,所起到的也仅仅只有短暂麻痹的功能。
而他们费劲全力就是为了这一瞬间的麻痹。
沈长歌他们根本就不敢让雾鸷有时间真正发动进攻,因为他们心知肚明,那千里的骨翼展开后,根本就没有能够承受哪怕轻轻一击。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必须片息不停地连接完成。
一旦给了雾鸷动手的机会,葬身的就是他们全部人!
死亡阴影笼罩下爆发的潜力和百里疏精准至极的指挥结合在一起才有了这一瞬间又一瞬间的时机,他们每个人都只有发动一次攻击的机会。
在雾鸷动作僵直的瞬间,秦九和贺州两人一同扯着一条长长的沉重的玄铁打造的锁链凌空跃起。这锁链足有一人之粗,也唯有元丹巅峰的修士才能勉强拖起,眼下的秦九和贺州是在服下丹药之后才能够做到拖着铁链在空中掠行。
秦九奔向鸟首,他拖着沉重的锁链踩着那一节一节巨大如阶梯的颈骨盘旋而上,将沉重的玄铁之链缠绕在雾鸷长如古蟒的颈骨之上。而贺州和他相反方向,扯着锁链踩在脊柱上,将玄铁之链一圈一圈地盘绕在骨翼根部。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沈长歌的“白仓”麻痹雾鸷的瞬间,秦九和贺州将玄铁之链缠绕在雾鸷身上后,两人齐齐松手,失去真气灌入的玄铁之链将变得沉重无比,从而再次止住雾鸷的行动,为接下的进攻提供条件。
可是他们低估了雾鸷!
剧毒对这种白骨组成的生物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小。
在秦九将玄铁之链缠绕到一半的时候,雾鸷已经从麻痹中挣脱出来了,它越发暴怒,双翅猛地展开,一根根锋锐的翼骨带起一道道无形又恐怖的风刃。
方才就被扫出去的沈长歌远远地被一道风刃划到肩膀,顿时皮肉翻卷,白骨暴露。
一息之差,便是死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