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次刘若宰并未立刻说出什么都没有之类的话来。董策那条理清晰,计划甚至做到了明年的札子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这么做下去,是定然能成的!而大石崮为镇河堡之屏藩,以至于接下来的一系列好处,使得他知道,这件事儿,自己的投入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他思忖片刻,道:“兹事体大,本官须得思量两日。”
他虽然这么说,董策却是不担心了,刘若宰看来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只不过就是看能从手里抠出多少东西来了。
他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好了,你退下吧!”刘若宰摆摆手:“这两日,便先在镇河堡住下,本官已经吩咐下去,给你们安排了营房。”
“这就完了?”
董策不由得错愕,他没想到刘若宰真就对侯家伟的事情不闻不问。
还真沉得住气!
“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眼看夏日就要尽了,侯家伟这档子事儿悬着,我怎么招募流民,怎么安心屯垦练兵?”董策心里暗暗腹诽一句,也顾不得失礼了,起身道:“大人,那侯家伟之事……”
“本官瞧过了,已经报上去了,因着是马贼生事,不似建奴那般麻烦,大同镇就可做主,许如桀的抚恤和你的封赏不日就会下来。”刘若宰叹了口气,算是略略对许如桀之死表示了一下遗憾,接着便勉励道:“这一次你董策以八骑大破三百马贼,可说是大同镇都震动了,如此骁悍,本官也心里欢悦,深以为须得大赏。因此已经在文书中为你请再赏官了!”
这便是示好了,董策心中领会,跪地磕头道:“末将多谢大人栽培!必当为大人效死!”
刘若宰满意的点点头,轻轻捋了捋颌下美髯。
董策表现的让他很满意,而他现在正好手底下也没有得力的军将,要想立下大功,让皇上瞧见,让那些东林党徒不敢再随意加之蔑之,还要看军功,手底下须得有能打的将军和善战的士卒才行。这一点刘若宰看的很清楚,而这差事,现在都落在了董策身上。
他现在已经算是有意识的对董策进行栽培。
董策心下也是颇为感谢的,在大明朝这等环境下,能比刘若宰做得更好的也没几个了。
他磕了头却不起身,而是继续道:“大人,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侯家伟?”
刘若宰动作一顿,面色一沉:“这不是你能动问的,退下吧!”
他似乎感觉自己的语气严厉了一些,董策现在多少也算是自己在冀北道的心腹了,却不好伤他的心。于是微微缓和了一下,道:“侯家伟之事,毕竟查无实据,这件事儿不能拿来对付他。这事儿,还得看着,不可轻举妄动。”
董策抬头道:“大人,末将这里倒是有献丑之言。”
“哦?”刘若宰这会儿心情不错,又是有意安抚,饶有兴趣道:“说说吧!”
不过心里却也是没报什么希望的,不过是个年轻人,能有什么高深的计策?再说了这些武人多半只是打打杀杀,又怎知道那些官场明争暗斗的巧妙?
但是董策下一句话就让他再也轻松不下来了。
董策上前两步,便是两人独处也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阴测测道:“大人,末将以为,处置侯家伟,该当行袁崇焕杀毛文龙之故事!”
“什么?”刘若宰悚然若惊,以他的城府也是脸色大变,差点儿便从椅子上站起来!
董策低眉敛目,语气却是森寒如冰一般:“请大人,行昔日袁崇焕之事!”
刘若宰拧着眉头盯着董策,脸上阴晴不定。
行袁崇焕之故事,他自然知道董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若宰定定的瞧着董策:“理由。”
“是”
董策清清嗓子,沉声道:“其一,侯家伟此人,丧心病狂。他今日敢派人去围十里铺,杀许如桀大人,谁敢言道异日不敢窜通匪类,前来镇河堡?别的不消说,甚至不用真打,他只要让人冒充蒙古鞑子来镇河堡下转一圈儿,大人的罪责便是不轻。此人用心,着实歹毒。”
“其二。”董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此为立威也!大人想要成就一番大事,想要做出成绩,非得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不可。只是各将官向来骄纵,怕是不易管辖,侯家伟有取死之道,杀之立威,众人亦震恐!岂敢不效死力?”
董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在淋漓的往外滴着鲜血,他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几乎全身都要抽搐,一股沉郁悲愤之气在胸怀中激荡,整个人憋闷的几乎要炸开了。强自忍着,他才能让自己面色如常的把这些话说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径,和一个佞臣奸邪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也很明白,自己这是在践踏所有武将的人格,在拿武将的尊严,当做自己的垫脚石!
他更是清楚,一旦此事作出,刘若宰得到甜头,以后冀北道辖下所有将官的性命,可说都是系于刘若宰一念之间。他想要杀谁,张张口也就杀了,再不用走那些流程。他董策,也不例外。
而最让董策难过的,便是他身为一个武将,却要如此作践武将。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他侯家伟剑走偏锋,我就要走的比他更斜,更偏,更狠!若是由得他给我捣乱,大事再也难成!”
“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武将,再不屈居文臣之下!我要让所有武人,吐气扬眉!文武只有职司之分,何来贵贱之别?”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支撑着他把这件违心之事做下去。
第一个理由其实刘若宰不怎么在乎,但是后一个,却是打动了他。
他尽快做出成绩的心情,甚至比董策还要迫切,因为他面对的,乃是一个极其可怖的庞然大物——东林党。而偏偏这个庞然大物,行事不择手段,根本没有底线,成员多为人渣,整日会的就是党争,党争。
不过也只是顾虑而已,侯家伟如何能与毛文龙相比?杀之如杀一狗尔,又有谁会动问?只要是罗织的罪名足够强硬,那么也就办成铁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