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地处辽东半岛南端,虽是关东之南,却依然是风大天寒,此时已近傍晚,夕阳照着旅顺口和围绕着旅顺四周的山丘。海上吹来一缕缕的微风,微风不大但却依带着刺骨的寒意,风扫着地上、檐上的余雪。
刺骨的寒风掠地而过,还是一阵阵身上泛出冷意。旅顺老市区相比俄国人修建的新市区要破败许多,而且也更为冷清,此时的大街上,虽亮着路灯,可街上却如死街一般,除去时而传出的狗叫外,再听不到其它的人声,窄街里的大院因房舍简陋,虽是简陋但是早已通上了电,但使电的并不多,大都是些商铺、富绅家才会用上电。
挂着“庆祥瑞”招牌的医铺虽说挂上了门板,可门板缝里却透着些橘色的光线,和往常一样当查志清盘点完诊所里的药品时,已经晚上八时许,盘点完药品后,一如既往的查志清从柜上取过一份报纸。
报纸的头条赫然是“日本与俄罗斯谈判陷僵,恐战事不日将起”的新闻,这并不是什么新闻,至少在过去的几天,关东州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谈论这个,甚至于连旅顺城里的不少富绅都在看到报纸上日俄两国谈判重陷佤的报道后,便在第一时间逃出了旅顺,十年前那东洋小鼻子可是把旅顺屠得只剩下了几十口人,那还是留着收尸的,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等东洋小鼻子打过来了,那还能逃得了吗?世人皆知东洋小鼻子最爱不宣而战,而曾热闹的老城就这么冷清了下来。
不过他人能逃,而查志清却不能逃,心叹一声这骤紧的时局,心恼着这列强于中国国土的狗咬狗之战,查志清随手拉灭了电灯,然后便从前间的诊室走到了后院。
走到院内,仰首朝天上看了一眼,深藏青色的天穹象一口广袤无垠的大锅,疏密不定的星星隐耀闪烁着微芒,院中的那棵粗大的榆钱树,树干泛着淡青色直矗高空,模模糊糊融化在黯黑的夜色之中,枝叶都看不甚清晰。
最近几个月的事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有点恍惚,从日本经朋友介绍入黄埔,从黄埔学校毕业后,又进第二侦缉处,在京城呆了半年后,又辗转来到旅顺开了一家小诊所,半年前,在京城时他还是文质彬彬的报社编辑,可现在他不过就是这旅顺口老市街里,一诊医罢了,所有经历看起来都是如梦似幻般的不真实。
作为一名谍报人员,多资多彩的经历或许正是所从事职业的最大特点。
在院中徜徉了一会子,又思量最近发生的一切,想到竟然有人要给自己这小诊医说亲,查志清不禁又一个莞尔,深深透了一口气回了房,也不未打开电灯,和着衣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出神。
“也许最近就会打起来吧!”
查志清心头这么想着,时而皱着眉头,他接到的命令是不得撤出旅顺,换句话说,在未接到进一步命令之前,他必须要呆在这地方,那怕这里烽火连天!
要不明天就不开业了,先用洋灰、钢筋把地下室加固一下,在隔屋的三米深的地下,半年前查志清刚来时,就自己动手挖了间地下室,地下室虽深,但若是真躲避炮火的话,正因如此,昨天他才会去买了三桶洋灰和一车石子、钢筋以用来加固地下室。
“嗯,明天就这么干!”
心想着闭上眼不一会功夫便睡了下去。
相比于老市区的冷清,旅顺新城这座俄罗斯租借旅顺后建立的俄工城市,今天显得比平时更为热闹,街道一辆辆奔走的马车间偶尔还会有一些喷吐着“现代文明”气息的“野马轿车”,这些马车、汽车驶向的目的地却只有一地,就是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军官俱乐部。
今天俄罗斯帝国关东州都督府内的文武官员,纷纷赶到旅顺参加太平洋舰队司令斯塔克的夫人玛丽娅的名辰,对于俄罗斯人来说,名辰的重要性甚至远重于生日,也正因如此,这些官员们才不愿错过这个日子。
依照惯例,太平洋舰队的军官们为玛丽娅夫人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舞会作为庆祝,不仅关东州普通的陆海军军官和文职官员来了,就连同远东总督皇帝的叔叔阿列克谢耶夫也亲自率领着司令部里的那些身着华丽礼服的军官来参加这个舞会。
晚上九点时,各方来宾已经抵达了海军俱乐部,先到的是那些年青的陆海军尉官和他们的女伴,随后才是的各级校官,他们穿着华丽的海军礼服携着自己的太太们的进入俱乐部,官阶的分别就体现于此,尉官们用掌声迎接着校官,当斯塔克司令夫妇到达时,所有人都至于最热烈的掌声。
可以容纳上千人的舞厅里很快聚满了人,乐队演奏着节奏欢快的舞曹,这是舰队队司令的副官图克里斯基中尉,才走向前的提议男宾们邀请女士跳舞,舞会开始了。
而玛丽娅夫人则坐在那里,用欣赏的眼神注视着一对对跳着舞的男男女女,偶尔身围在身边的夫人们评论着人们的舞资,说在这时值星官走到司令官的旁边报告。
“总督大人到了!”
斯塔克一听总督来了,连忙携夫人朝门廊走去迎接总督。
尽管满面的长须掩住了面貌,但依能看到阿列克谢耶夫满面喜色,他穿着皇室礼服,一走到斯塔克夫人面前,就鞠身牵过玛丽娅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玛丽娅,祝您名辰快乐!”
然后才用右手引着玛丽娅的手同她一起走进舞厅。
在他们进入后舞厅后,音乐声骤然停止、厅里的人们停止了跳舞,齐向总督鞠躬致敬,阿克谢耶夫先向乐队问好,随后才向厅里的人们欠身答礼,最后才请他们继续跳舞。音乐声响起后,一对对男女又在舞厅里旋起了身姿。
尽管脸上带着笑,但阿列克谢耶夫的心里却忧带着些不案,两天前,他接到的和日本断绝国交的电报,出于种种原因,他并没有把电报的内容向任何人宣布,而今天,大连日本领事馆和日本侨民已经乘英国商轮离开了,领事馆的撤离是在意料之中,但是侨民的撤离却透着异样的信号。
这些消息萦绕在阿列克谢耶夫的心头,总令他感到不安,尤其是想到他自己的昨天下的那道命令,“停在外碇泊场的各军舰,暂时沿无铺设防雷网的必要”。
虽然外况总长拉姆斯多夫打来了一份安慰人心的电报,在电报中坚决否认了有开战的可能,而且还特意提醒“如果日本不以海军采取军事行动,而是着手占领朝鲜,则即便是其军队直至满洲边境,俄国也决定不认为这是军事行动的开始”。
拉姆斯多夫可以在圣彼得堡在那里谈着“日本近来可能会有惊人之举时”又谈着“不认为的那是战争”的言论,但但阿列克谢耶夫却不能不考虑这些,内心的忧虑还是让阿列克谢耶夫感觉有些扫兴,尤其是这个时候,此时他所等待的就是圣彼得堡的进一步指令。在他来俱乐部部之前,几乎是在收到陛下同意由自己判断是否在远东地区实行动员的指令后,他就将请求动员的要求发给了沙皇,沙皇的同意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直接动员。而今天又一次拒绝朝鲜沿岸一带的“瓦良格”号巡洋舰和“朝鲜人”号炮舰返回旅顺,也是出于让两舰在朝鲜沿岸侦察日军动向,但两舰并未传来任何消息。
“但愿……”
当阿列克谢耶夫在那忧心忡忡寻思着种种不寻常的信号时,外交部派驻总督府的代表普兰逊,却显得比平常更加镇静自若,他只是诺无其事的和舰队的将军们在那里聊着天。慢慢的在音乐声中,阿列克谢耶夫心情渐渐平复,并随之高兴起来,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舞会的气氛达到最**。
阿列克谢耶夫起身邀请的斯塔克夫人跳舞,他们两站在舞队的前列,乐声一起,阿列克谢耶夫那肥胖的身体,竟然轻灵的偕着他的舞伴跳了起了舞来,全场都注视着这对舞伴,轮到双人舞时,阿列克谢耶夫就屈起一足,跪在的玛丽亚夫人的面前,一手牵着她由他在自己的周围旋转着。
突然,传来一阵阵炮声,就连窗上的彩色玻璃都震动了,从窗户内可以看到开炮时的无数闪火,炮声在空气中汇一片轰鸣。掌声在军官俱乐部里响了起来,一是赞美这对尊贵的舞伴的舞艺,二则是赞美舰队给予的意外的礼炮放的这么凑巧,甚至阿列克谢耶夫也忘记原本内心的忧虑,热情的向斯塔克致谢,感谢这次舰队突然施放的礼炮。
在阿列克谢耶夫的谢声中,身为舰队司令的斯塔克也对这次炮声觉得惊诧,但他在心里断定这是副官事先布置好了。
“图克里斯基中尉,谢谢你的精心安排!”
而图克里斯基中尉则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长官的谢意,长官脸上的笑容,让他相信明天,也许后天,自己就会变成图克里斯基上尉。
而此时俱乐部舞厅里的众人却更加兴奋了,他们在炮声和乐声的合奏下,更为欢快的跳起舞来,音乐声和炮声只将这舞会的气氛推至最顶点。
整整一天,“智神”号装甲巡洋舰都在装煤,因为它要在第二天出发到日本和朝鲜沿岸一带巡逻,凡是舰上无事的军官,为了避免弄一身煤灰,一大清早就去了岸上,留有舰上的军官,只有几个值班军官和值日官水雷长亚庆菲耶夫少尉。
几百吨煤炭直到天色黑透时,才算装完,在亚庆菲耶夫少尉的命令下,水兵们借着星光把用水管冲洗上舰上的煤灰,马马虎虎的清理完甲板后,弄了一身煤灰的水兵们便去舰上的浴室洗澡,当最后一班水兵爬上自己的吊床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仅只留下几个值班水兵在甲板上踱来踱去。
旅顺口内海面风平浪表,些许冬日的薄雾笼罩着海湾,在老虎半岛岸边一带,停泊的七艘万吨以上的战列舰排成一线,如连绵小山一般,在内湾泊区停有六艘巡洋舰,值班的雷击舰停在舰队两端。
“铛、铛……”
清脆的船钟声在战列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响起,船钟在各舰上同时响起,这船钟声让值班的水兵很高兴。
“要换班了!”
在露天站了两个钟头的水兵心说一句,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卷烟纸和烟草盒,是时候卷一根香烟吸了。
夜幕下,“智神”号上的的值日官列别耶夫少尉朝港湾入口处看去,却看到旅顺口入口处,出现几艘雷击舰,舰上亮着灯,向着旅顺口内港驶来。他拿起望远镜向那愈来愈近的雷击舰看去。
这只是几艘普通的雷击舰,各有四支烟囱,中间是锅炉罩,这样的雷击舰在旅顺口也有十几艘,这几艘雷击舰并没有在进港减速,而是直向“智神”号冲了过来,这一幕只让的列别耶夫心下生出些惶意。
“尤米,”列别耶夫手持着望远镜对值班信号号喊到。“问问他们信号!”
“是,问问他们信号!”
信号号回答道,然后动手发出询问信号。
这几艘雷击舰驶近离“智神”号的一两链长的地方,就分散开了,两艘向舰队前端驶去,其余的驶向舰队后尾,有几艘雷击舰史到“智神”号的跟前数百米时,一连向它放出三枚鱼雷。
在舰桥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鱼雷发射时的闪光,在鱼雷发射药包的闷爆声传来时,凌晨时分昏暗的海水中显出几只发亮的鱼雷朝着“智神”号冲过了过来。
“鱼雷!”
水兵惊恐的叫喊着的时候,列别耶夫呼喊着发警报时,他听到的发射鱼雷的雷击舰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随即接连数声爆炸声响了起来,“知神号”巡洋舰猛的震荡数下,在爆炸扬的水柱冲到甲板上把人冲倒时,船体开始向右边倾斜。
爆炸声和剧烈的震荡惊醒了水兵和军官们,他们来不及穿好的衣服,便纷纷奔向甲板,这会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的一切反应都是本能的。
“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值日的列别耶夫少尉大声喊着,可人们却不听他指挥,炮手虽未接到命令,但却各自己奔到大炮跟前,炮声响了起来,向海个任何可疑的目标乱放着炮弹,也有水兵急忙把救生艇放下水去,准备离开被击毁的军舰,在舰队种,更多的人却在拼命作着损管抢救,以拯救这艘军舰,还有一些水兵却跑向的锅炉房,因为有人喊着煤舱着火了。
在混知中的枪炮长格良兹诺夫中尉出现在甲板上,炮手们一看到自己的军官,立即安静了下来,枪炮军士向军官报告着情况,而原本混乱的炮声也停了下来。在格良兹诺夫中尉指挥着炮手攻击水面上可疑目标时,列别耶夫和水手长一起在舰舱内指挥着损管堵漏工作,又有几名军官和机械师领着救火队奔往底舱。
最初的混乱仅只在数分钟内便恢复了正常,当“智神”号的舰员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抢救着自己的军舰队,那几艘雷击舰又攻击了停在舰队尾部的战列舰,“列特维赞”和“太子号”两艘战列舰击中,一击得手后偷袭的雷击舰便趁着俄国舰队慌乱的时机逃出了旅顺口,驶向了外海。
所有的军舰都胡乱的用中小口径速射炮向逃匿的敌舰攻击着,炮弹在空中四散着,几乎有击中已方军舰的可能,甚至于最后连战列舰的305大炮也跟着轰鸣了起来,隆隆的炮声在空中回荡着。
几乎是在被炮声惊醒的第一时间,查志清便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打起来了!”
心叫着,他急匆匆的爬着梯子,进到二层的阁楼,上到墙阁边,贴着小窗朝着港口看去,这正是查志清租用这里的原因,从这里可以看到旅顺港。
此时的旅顺口已经沸腾了起来,炮声似乎是天气间唯一的声音,橘色的炮焰在旅顺湾里喷吐着,被炮焰映亮的天际中,一艘艘俄**舰正不断的朝着港外发射着炮弹幕色中一艘艘雷击舰驶向的内碇泊场藏了起来,还有几艘军舰却是朝着岸边港去,那里是浅滩,虽不是海军出身,但查志清在学校时还是接受过一些海军知识短训,这是被击伤后的军舰抢滩搁浅。
“怎么回事?”
一艘似战列舰的军队搁浅在老虎尾岸边,而另一艘搁在对面的黄金山下,而在黄金山下的那艘军舰旁还搁着一艘军舰。只不过是刚一开始,俄国人就损失了三艘军舰。
在炮声正隆时,查志清忙下了阁楼,离开卧室朝着隔屋跑去,跑进隔屋先是扯出一截铁线挂扣到窗边的铁丝上,然后才爬到床下推开地下室盖板,进入地下室后,在地下室里一张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台无线电报机。
伴着一阵嘀哒声,电波顺着阁楼上的平铺于瓦间的天线发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