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此刻在林坤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是习惯了之后便懒得再去体会,原本还能感到伤痛的心,此刻仿佛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铠甲。
望着窗外的雨,让他有种想去淋雨的冲动,任凭雨点淋湿衣服,让雨水顺着脸庞滑落,淌过嘴角,感觉到一丝苦涩。
然后仰起脸,用双手擦净脸庞,感受冰冷的雨水和着寒风侵蚀已经所剩无几的体温。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北上的列车把心情从潇潇冷雨的江南带进了白雪皑皑的北国,视野当中是雄浑的山脉和空旷的原野,江山之大小小的感情竟已无处安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窗外雪花纷飞。今天考完最后一场考试,林坤便买了一张北京的车票。这个时节,沿途已是银装素裹。他望着窗外摇曳的枯树,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北京潘家园。林坤风尘仆仆地从公车上跳下来,右肩上挎着一个卡其色帆布背包,一成不变的浅蓝色牛仔裤。他摘下墨镜,感叹了一声:“哎呀,半年了,小爷我又回来了!”
他还没有进门,便看到五六个农民工打扮的人气冲冲地往龙骨堂走了进去,其中一个扛着一个麻袋硬生生地把他从门口的台阶上挤了下去。
“哎呀我去,你出门带意外意艾斯了吗?”林坤正要上去理论,扛麻袋那家伙估计也没有看到他,因为那麻袋实在很大,装得满满当当的,扛在肩上确实有可能没看到林坤。
“小爷我......”林坤看着一行人急急地往里面赶去,心里当即意识道:“这伙人什么情况,来龙骨堂干什么?找农民工维修?可看他们这样子也不像是搞维修的啊,倒像是讨薪的!”
于是林坤便跟了上去。刚进去里面,只见一个穿着牛仔外套、迷彩军裤的中年男人,扯着嗓门对着店里的服务员吆喝道:“俺们是来做买卖的,快叫你们老板出来,快去!”
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下盘和上肢一看就是长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他那件牛仔外套上都是水泥浆和油渍,迷彩裤更是农民工的标配。从样貌上看,这伙人还真有可能是农民工。
“这些农民工跑来龙骨堂做生意?难不成是来倒卖贼货的?”林坤心里不禁想道。
“对不起客官,咱们这儿进货都是有渠道的,像您这种情况,我们是不做生意的。”一个服务员说道。
“你这叫什么话?你是看不起我们的东西还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啊?”说着,那男人就要急眼。
不过,这龙骨堂到底是非俗之地,这些服务员都是看惯了江湖风云的人物。那男人一声震吼,她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您若是执意想做这单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不要,你要是能做到这两点,今天我呀就照单全收了!”
林坤心里一乐,“唉哟,厉害了我的小姐姐,这回我看你们怎么办?”
那男人先是楞了一下,脸上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好,好啊,我们这东西来路当然正啊,不信,你......你先验验货吗?”
“验货?”林坤一听,差得没笑出声来,心想:“看样子这帮人还是新手,是真不懂这古玩行里的切口,那就掌眼,就你们这点道行,现在风声这么紧,还敢顶风作案,换谁都不敢和你们做生意。”
服务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见另一个年纪稍轻的男人与先前扛麻袋进来的那个男的一起把麻袋打开,在地上倒得乒乒乓乓,满地都是。林坤偷偷地瞥了一眼,心想:“哎呀,这东西还真不少啊,我说哥几个你们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劳动成果啊,弄坏了不心疼啊?”
这几个人举止没轻没重,没有分寸,刚刚倒出来的时候,一只青铜爵杯摔断了一只脚,那个人二话没说就把它丢到了门外。服务员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轻咳一声,说道:“几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就说这些东西怎么样?值几个钱?要不要?”
“我说过,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们不要。”
那中年男子不耐烦地低头呼了一口气,盯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道:“行行行,看不起我们是不是,这潘家园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店,咱们走着瞧。”
他们把地上的东西往麻袋里一装,便要离开,林坤忽然说道:“哎,慢着!”
那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小子,你谁啊?让开,别挡着爷的道。”
“听大哥的口音应该是山西人吧,刚刚小弟有幸开了眼,就想偷偷地打听打听。”说着,林坤神神秘秘地往他耳边凑了凑,“你们这是在哪儿支的锅啊?”
那男的一听,浑身抖了一下,恶狠狠地盯了林坤一眼,警觉了起来,试探道:“你......问这干啥?”
过去,在山西地区的土夫子中,“支锅”是一个常见的切口,也就是盗墓。支锅本意是支砌灶台,早年人们外出谋生,做饭都是临时砌个三角形的台子,把锅放上,然后生火做饭,故谓“支锅”。后来“支锅”演变为成家过日子的开始,盗墓者借用为搭伙盗墓,倒是十分形象的。相对应的是,如果“锅支不起来”,则是盗墓不成,空手而返,也叫“走空”。
“看样子几位大哥是在这北京一带活动吧,这京郊寸土寸金的,估计地下十穴九空了吧?”林坤本意是跟他们套个近乎,没想到还说到了他们的伤心处。那男子感慨道:“别提了,我们哥几个都走空快半年了,这不好不容易才开了张。”
“不过你这东西是贼货,在潘家园明目张胆地没人敢收的,你就是再去别处问问也是这种情况。”
那男人对林坤甚是信任,急切道:“兄弟你有道儿?”
“都是江湖中人,帮衬帮衬是应该的,这样吧,我给你们推荐个人,这人在潘家园一代还是吃得开的,人称果胖子,你们一打听就知道。”
那几个人正要感谢,突然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哪来的没看眼的东西,敢来龙骨堂撒野!”
林坤转身一看,只见许倩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心里头暗暗一喜,笑道:“是我!”
许倩本是以为那几个农民工来闹事,双眼睥睨,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可这耳边的声音一听又感觉甚是熟悉,诧异地一转头,不禁笑出声来:“哎呀,表少爷!”
说着便兴匆匆地扑上去,一把扑到林坤怀里,俨然当自己是只娇宠的小猫,腻着嗓子问道:“表少爷你来北京怎么说多不说一声,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人家有多想你吗?”
林坤尴尬地把她推开,笑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讨厌!”
“哎,表姨呢?”林坤问道,“这么多日子没见了,还怪想她的。”
“哼!就知道你这个人没心没肺的,一天到晚就惦记琪姐,你就不想我啊?”
“哎哟喂,你瞧瞧,来来大伙来看看啊,倩姐这是掉进醋坛子里了,好酸啊!”林坤取笑道。正当他惹得大家伙哄堂大笑的时候,许倩脸色稍稍一沉,将他袖子拉了拉,林坤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了你这是?”
“嘘嘘,她们还不知道!”许倩在林坤耳边小声说道:“琪姐失踪了!”
“失踪!?”林坤大感惊讶,险些叫出声来。许倩一把将林坤的嘴巴捂住,提醒道:“小点声,可不能让大家听见!”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林坤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这也太意外了,什么情况啊?”
“琪姐失踪快半个月了。”许倩缓缓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吧。”
于是,许倩装作没事人似的,笑道:“姑娘们,今天表少爷来了,可得好生伺候着,吩咐一下厨房,今晚为表少爷接风洗尘。”
“好勒,倩姐!”
许倩把林坤领进后堂,给他泡了一杯香茗,说道:“琪姐一个月以前又去了一趟西南,这次去据说是当地的龙骨堂发现了十分重要的线索,接到消息的当晚,琪姐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消息?”林坤追问道。
“这个消息跟我们一直在追查的那把彝刀有关!”
“彝刀?”林坤先是一怔,随即从衣服内袋中取出一方手帕,放在茶几上展开,里面包着的正是在潭底密室中找到的那两枚彝文箭镞。
“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彝文?”
许倩只是目光一瞥,便惊愕道:“这......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浮尸院的那个湖底,冉云的绝密石窟里找到的。”
许倩将其中一枚箭镞拿起一看,神色十分微妙,既兴奋又隐忧,说道:“不错,这正是彝文,你还记得我寄给你的那把彝刀吗?你看这个字,是不是一模一样?!”
“没错,我之前也比对过,虽然彝刀上只有一个字,但是能够对的上,就说明绝对不是恰合。”
“看起来,这件事情又变得复杂了!”许倩凝视着箭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