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浙北重镇,古来就是鱼米之乡。
但从风水格局上讲,又是一个大凶之位。北受大湖阻隔,南屏重峦叠嶂,加之大河穿城而过,山不聚南北之气,水不笼天地之灵,纵使造化钟于神秀,却总难免兵患,因此历朝历代又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杀伐不断,故事就难免多了起来。历史因为口耳相传的缘故大多风云诡谲,真假难辨。坊间多流传这样的一句老话:“毗山下,乱葬岗。月光足,邪祟出。”曾经有一些考据学的研究者考察过这句话的来历,大抵可以追溯到清末太平天国之乱。而史料记载这大湖南滨之地,确属太平天国的重要据地,当年李鸿章重兵围剿,长年难克。更有流传,说是天京事变之后,太平军大势将倾才被淮军攻克,结果大肆屠戮,数万降卒尽埋于毗山之下。
只是,如今这个故事再也没有人讲起。随着时代的推移,没有人再去执着于历史的真相,似乎就如现在毗山附近凌冽的风,人们也只不过是哆嗦了一下罢了。
他今年来这里念大学。当年的重镇名城已风光不再,他读的是这里唯一的一所大学。在很多灵异爱好者眼中这座城市并未显得如世人看得那样颓唐,相反,正因为这座不入流的大学而愈发引来更多探秘者的目光。
它有个略显惊悚的外号,叫“浮尸院”。很多人多只是知道是谐音,却未必知道在这座新建之初,湖中常有浮尸出现,有的可能是错觉或者幻觉,常常是有学生在湖边散步突然看见湖中有浮尸飘起,而大声呼救,虽然发生次数很频繁,但事后警察调查却一无所获;有的则是真事,跳湖自杀的、溺水的也是常有发生。只是,另它贴上这标签的,还得从一具清朝女尸说起。
他来这里求学,也是被这个故事吸引而来。他叫冶江,生世显赫,父亲冶和平和母亲欧兰都是名噪一时的考古学家。品学兼优,但也有些玩世不恭,认定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由于高中的时候在冶和平的书房里偶尔翻到了一份尘封很久的关于“浮尸院”的考察报告,激起了他多年的好奇。高考之后,背着父母,以接近满分的成绩,填报了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院校。
事后,冶和平勃然大怒,好不容易,甚至放下知识分子的尊严,厚着脸皮去托关系,才有办法能够换个学校,谁曾想冶江非但没有接受父母的安排,还威胁离家出走。一气之下的冶和平断了上大学的所有开支。
好在冶江还有一个对他无比宠爱的爷爷。冶和平的父亲冶重庆,也就是冶江的爷爷,1945年出生在日军大轰炸的重庆,后就读于北大著名的历史系,是新中国初期历史学界的泰山北斗的学者。退休后赋闲在家,怡享天年。与对待冶和平不同,冶和平虽然如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父子俩的关系始终不甚融洽,可是对待冶江这个孙子,冶重庆却无时无刻不洋溢着笑容。
就这样,冶江孤身一人,甚至没带什么行李,只揣着兜里厚厚一刀钞票,来到了大学门口。
“爷爷也真是的,弄张银行卡不行吗?揣着这么多钱......怎么办呢?”冶江嘀嘀咕咕地站在校门口,“还是算了,不麻烦老人家了!”
他徐徐地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着手机里的图片在那对比了良久,“应该就是这里了,这地方还真不怎么样,按北京算也就算个村吧!”
正当他要放下手机,准备拉起行李箱的时候,突然从后面跑来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追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等等等,等一下!”
只见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箱往身后猛得一拉,然后,突然伸出右手,说道:“你好,学弟!我叫陈梓玥,是你的学姐,我来帮你吧。”冶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女生着实吃了一惊,愣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梓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嘀咕道:“不是吧,不会这小子有心脏病,吓坏了?”
“喂,喂,你有事没?”陈梓玥凑近了,仔细地去张望冶江的眼睛。冶江才下意识地躲了过去,“你你你你——你干嘛!”
“哦,我去,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你你你——有病呢!”
“你才有病!是你差点吓死我!”
“我看你一个大小伙的,胆子比女生还小,这如今的男孩怎么都越来越娘炮了?”
“喔!学姐,你这么讲就不对了吧,我呢纯粹只能算胆小,胆小我是天生的。”说着,冶江挺拽地一甩鼻子,“走吧!”
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干嘛不走?”
“我靠,你一个大男人真打算让我给你拎包?”陈梓玥道,“真是岂有此理!”
“这就又是你的不对了,学姐。”冶江不紧不慢地走回来,“你看啊,真不是我让你拿行李,咱们可都是有脑物种,不带玩失忆的。还有啊,你说了,你呢是学姐,我呢是学弟,我不认路,你认路,当然是你带。还有啊,你说了,你呢觉得我娘,我的我知道我胆小,当然还是你带。还——”
“停!”正当冶江打算滔滔不绝地讲大道理时,陈梓玥大吼一声,“我拿!行了吧?”
冶江满意地笑了,笔了一个OK的手势。
正值开学季,校园里大包小包、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对于初次体现大学生活的冶江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眼前的景象无不显得好奇。但是此刻最拨动他心弦的,还是深埋他心中的那颗种子,也是弥漫在这座校园里的无穷的神秘。
于是,他还是没有忍住,“学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题?有屁快放。”陈梓玥对冶江的映像非常糟糕,“说!”
“那个,学姐你有见过鬼吗?”冶江问得很小心,“咱们学校是不是闹鬼啊?”
“鬼啊!有啊,不就是你这只大头鬼吗!”陈梓玥被冶江弄得莫名其妙,气道:“神经病!”
谁知冶江还是不依不饶,“怎么会呢?浮尸院啊,这里是不是经常可以看到湖底的浮尸啊?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清代女尸的传说啊?”
“呵呵,女尸啊,有啊,咱们学校医学院的地下室就有女尸,漂亮的、性感的都有,你喜欢哪一种啊!”陈梓玥突然提高了嗓门,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她这么一来,总算把冶江给镇住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干嘛这么凶?怎么跟我妈一个德行。”冶江自言自语道。
“这么有好奇心,以后自己去湖底捞啊。反正每年都有人死,下次你可以自告奋勇去捞尸。”陈梓玥冷不丁地说道,“没想到你初来乍到的还知道这么多事,我可告诉你,不该乱说的别乱说,什么年代了还信鬼神之说。”
不过,陈梓玥的语气显然没有底气,赶紧接了一句,扯开话题,“快走,你寝室住哪一幢?”
“哦,那个什么,秦园。”
“秦园?”陈梓玥突然大笑起来,“姐姐真是看错你了,一般说吧,以姐姐的阅人经验看,男生如果娘了点,但读书一定是很不错的。可是,你真是绝类奇葩啊!”
“木字旁,秦朝的秦,读什么?”冶江不好意思的问道,“我平常过目不忘的,可能这个字,它吧,我眼生。”
“榛果的榛,记住了吗!就你这样还过目不忘,啊呀我去!”陈梓玥冷笑道,“得了,还不如我呢!”
“额,此话怎讲?”冶江略显尴尬的问道。
“说实话,一年前这个榛字我也不认识,不过我不像你,认字读半边,我读棒。”
“棒?”冶江的脑海中似乎脑电波下一子活跃来了,飞速地找寻着一切可能的答案,“学姐,这个——”
“就是你个棒槌的棒啦!”陈梓玥笑道,“走了!谁没有个年少无知啊,走了走了,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啦!”
“棒槌?”冶江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答案。
倒不是因为他笨,而是以他的思维,觉得不会把问题想得这么小儿科。在这思绪如掉落地上即将熄灭的烟头那样被陈梓玥一脚踩灭之际,他们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被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吸引。
“咦额!”
“又死人了!”
“是啊,你们说怪不怪,咱们学校是不是真不有诅咒啊?”
“去去去,都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哪个大学不得每年死几个人啊?”
“那你怎么解释今天这个,我可都看见了,你们那是不知道啊,那诡异的......”
“什么诡异!”冶江突然一个健步窜进一群正在八卦的女生中间,“说来听听!”
一副饶有兴致却又十足欠揍的表情。还未等那群女生反应过来,他就先自己开启了喋喋不休模式,“是不是那什么清代女尸又出现了?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
“哎哎哎,疼疼疼!”
陈梓玥毫不含糊地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从人群中间拽出来,“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是不是脑子有泡!”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打破了人群的喧闹。一群衣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从紧随警车赶到的车辆中冲下来,急匆匆地赶往事发地点。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所有人都在忙碌。警察迅速控制现场,疏散人群。路边停着一辆辆闪着警 灯的车。冶江僵在原地,他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努力地想听清楚、看清楚周围发生的一切,但他的精神却仿佛被一样东西不由自主地吸引了:
陈梓玥对着他大吼。一个女生在他俩面前摔倒,坐在地上大哭。一帮无所事事的男生围在边上哈哈大笑。
直到——
那群衣着制服的人。他看到了他们携带的一样让他下意识想起记忆深处的东西:罗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