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明月高悬。一片一片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洒在河边, 洒在耸入夜空的古塔,洒在藤葛垂垂的墙头。小路上空无一人,任凭月光漫照,泛出点点银光。
驻地的营房搭在一处河边滩地,水面很宽,附近没有船只,湍急的河流足够让所有妄图武装泅渡的人被滚滚江水冲走。四野十分开阔,稍远一点的山坡上建立了瞭望哨,一顶顶绿迷彩帐篷里,所有人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隔着门帘,明明晃晃的身影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这是风暴即将来临的预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的这首《江城子》,把这里的画面和意境描绘地无比贴切,“明月夜,短松冈”、“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只是这里有的不是情思离愁,而是家国仇恨。肖亚清和苟家琣无疑是胜利的一方,他们占领古堡,龙骨以及龙骨的秘密即将被他们窃取。龙骨之秘,其实早就不是秘密,说白了,那就是人类祈求却又畏惧的力量,人害怕生老病死,所以希冀永生,但如果仅仅是古老一生,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牵挂,更没有人性,那又该是多么可怕。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林坤抬头看着月光洒在自己身上,“为了一个镜花水月的美梦,就去无情地践踏别人的尊严和生死,即便能够长生不老又如何,还不是永生永世受着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
月光,清冷的月光,寄托了多少人的惆怅,寄托了多少人的愿望,寄托了多少人的思念,寄托了多少人的哀怨。“烟笼寒水月笼沙”,月色迷蒙,月光寒冷,是因为没有挚爱的伊人陪伴吗?
营地里堆了一个篝火,果胖子说要去亲自做个烤全羊犒劳将士,林坤知道这厮属于吹破牛皮的主,他也就没有去凑热闹。
佛姐和程逸芸从后面走过来,这两个人现在关系变得微妙,不吵架、不拌嘴,静静地站在林坤身后,陪着他看月光。佛姐也劝他想开一点儿,这几年已经看惯了生死,上一次是龙楼,这一次是姒云飞,云卷云舒,谁也不能决定。
“林坤,你抱抱我吧,你都好久没有抱我了。”程逸芸撒娇道。
“别闹。”
程逸芸不依不挠,摇着他的手臂,“你开心点嘛......”
“没事,我很好,这一次死里逃生,多亏了两位女侠仗义相救。”
“切,跟我还这么客气。”程逸芸不买账,撒娇道:“你是我的男人,我不救你救谁啊?”
林坤尴尬地笑笑,终于,月光不再那么清冷,它是有温度的。
第二天一大早,靳东明走进林坤的帐篷,说是姒玮琪很快就要到了。林坤一听,激动地跳了起来,问道:“真的,到哪里?”
“还不知道,我们接到了龙骨堂的密电,应该很快就到了,咱们去河边等吧。”
“快走!”
到了河边一看,雾很大,但依稀已经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不一会儿,林坤兴奋地挥动手臂。只见一艘快艇飞速向河滩驶来,他激动地几乎要冲进水里去迎接。当快艇靠岸的时候,林坤就跟见了亲人一样,热泪盈眶。
不等快艇停稳,许倩大步流星地跳了下来。她身穿一身迷彩,还以为是解放军,头发扎在脑门儿后边,神色略显憔悴,却透着一股坚毅。她一见到林坤,还没等林坤说话,一把将他抱住,死死的抱住,双手用力地捶打林坤的背脊。
“哎哟,疼疼疼。”
许倩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林坤,你没事吧,都快吓死我了。”
程逸芸看着许倩对林坤既搂又打,哪里肯咽下这口气,正要冲上去,佛姐却忙将她拉住,阻止道:“别。”
“你干啥?”程逸芸瞪着佛姐。
“林坤不是你一个人的,况且,她只是关心他。”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林坤笑道。
“林坤。”一个亮丽的女音从快艇上传了出来,那女人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丝的笑意,林坤泪眼汪汪地冲了上去,笑道:“琪姐!”
“嗯哼!”姒玮琪清了清嗓,白了林坤一眼,递给他一个眼神,林坤立即明白,改口道:“表姨!”
许倩被他逗乐了,笑道:“唉,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有的人眼里总是只有别人呢?”
靳东明见到姒玮琪,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这场面在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但这是禹陵的规矩,凡见当家人必行大礼,规矩就是规矩,谁都没办法逾越。姒玮琪扶起靳东明,安慰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姒玮琪问起九爷爷的情况,靳东明告诉他,九爷爷无恙,但是毕竟年事已高,现在不宜再劳累,我建议还是将他送回老家好生修养。姒玮琪同意。随后,姒玮琪又去看了姒云飞的遗体,照例姒云飞作为禹陵本族,遗骸是要送回禹陵安葬的,但是无论是龙骨堂还是在禹陵,姒云飞之人已经消档,且他在来古堡之前一定也是经过了层层筛选,家中亲人怕是早已不在。
“循祖制移送禹陵落葬怕是不行了,这样吧,就把他入籍南京龙骨堂的堂口,在南京落葬如何?”
靳东明感激道:“但凭吩咐。”
林坤叹了一口气,对她说:“我没有想到古堡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还把麻烦带到了这里,那么多的兄弟为此而牺牲。”
“这不怪你。”许倩安慰道。
“林坤,你应该知道有很多事情,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龙骨的背后是什么你应该清楚,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它,有多少势力想参一脚,你今天做的这件事不是打破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姒玮琪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欣慰了一点。”林坤笑了笑。
靳东明安排了姒玮琪她们休整,林坤趁着空闲的时候细细地将肖亚清和苟家琣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设计攻破古堡,姒云飞遇难的事向姒玮琪讲述了一遍。她听完之后欷歔不已。林坤正要就在峡谷遇到江南鬼门的猎杀进行汇报,许倩却突然跑了过来,说:“琪姐,你要的情报有线索了。”
“说吧。”
林坤刚才说到一半,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许倩拿出一份材料,说:“江南鬼门,现任门主桑俊阳前些天突然暴毙,他手下的门徒伺机发动了夺权,其中左护法林泉实际掌握了鬼门。”
“这个林泉什么背景?”
“祖籍金陵,其余不详。”
“足够了。”姒玮琪说道,“金陵......已经说明了一切,非常时期,没那么多时间详细调查,吩咐龙骨堂的弟兄继续追踪此事,但这个林泉已经不能留了,能活捉就活捉,捉不到就提头来见。”
“好,我这就下去吩咐。”
“另外,江南鬼门这些年背后一直有势力在暗中操纵,背后的人有线索了吗?”
许倩犹豫了一下,问道:“需要现在说吗?”
“讲吧。”姒玮琪看了看林坤,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好吧。”许倩点了点头,“是普陀......”
“好了!”姒玮琪突然又制止了许倩。
这让林坤更加迷茫了,一时间不知道姒玮琪欲说又止到底是何目的。
“啊?”林坤眨了眨眼,没明白许倩是在说什么。
许倩笑了笑,劝道:“算了,这件事你还是别知道了,等......以后自然会让你知道的。”
林坤一看姒玮琪和许倩的表情,知道还有其他的事情自己没法知道,就愈发迷茫。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姒玮琪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是禹陵内部的事情,这一点九爷爷、靳东明和姒云飞都已经清楚,或许此刻在林坤心中,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于摄神教,在坚硬的堡垒也能在内部被攻破。
“林坤,江南鬼门这件事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提。”姒玮琪叮嘱道。
“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把摄神教这干败类铲除干净,将龙骨妥善安置,最大程度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姒玮琪告诉林坤,古堡之事到现在这个地步,牵连的各方势力已经太多,想要抹干净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军方,尽管龙骨堂在军方内部也有背景,因此做到保密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反攻的阶段,古堡的真相最终还是要被掩盖起来。
静静的夜,淡淡的月光,几竿青绿的竹子在月光的美丽画卷中荡漾着。林坤独处月下,安宁的心灵,在接受月光睿智的审视,人生一瞬,白驹过隙,在安宁的时刻,往往更懂得岁月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