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红鹿处理完那辆“顺手”开走的轿车然后回到那栋海边小别墅, 加尔文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但是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而他的呼吸也已经变得平稳而舒缓, 甚至他的表情也变得相当的放松, 唇边的一抹微笑表示他已经从那种玄妙而神秘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依然在沉睡, 但是不是昏迷。
红鹿稳稳地抱着加尔文走向他们两人暂时栖身的海边小别墅。
对于凯瑟琳所在的那个社区来说,这是喧嚣而令人惊恐的一夜, 但是对于这片富人聚集的度假区来说,这一夜依然是平和而舒适的。
草地上的灯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 海浪的声音镶嵌在潮湿而舒适的微风之中。红鹿的鞋子踩在步道粗糙的地面上, 发出了沙沙的脚步声。
红鹿踩上阶梯,将手放在了大门的黄铜把手之上。
然后, 他忽然顿住了。
怦怦——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门, 在装饰玻璃的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一片漆黑。
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恶寒如同毒蛇般缓慢地爬上他的脊椎,他眼部的肌肉绷紧了。
呼……
就像是有自幽冥而来鬼魂,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那种冰冷的感觉从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浸到了冰水之中,只不过普通冰水并不会带有那种可怕的,令人战栗的气息。他的皮肤, 肌肉,骨骼,都变得僵硬而麻木。
红鹿深切地感了那种极致的邪恶,人类浅薄的语言与思想完全无法概括“它”的存在,而这一刻, 它正在与红鹿重叠。即便是红鹿这样扭曲的灵魂也快要因为那极致的黑暗与恐怖而战栗。
呼……
呼吸声。
红鹿面前的门玻璃上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呼……
是红鹿在呼吸,却又不只是他在呼吸。
红鹿垂下了眼帘,他的瞳色变得格外的幽深和冷酷。
【滚。】
他低语道。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酷嗤笑。
【呵呵……】
那声音是那样虚无缥缈,就像是某种幻觉。
而就在这一瞬间,风忽然停住了。
几乎就在同时,天空中的月亮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银色的月光倏然洒落,将整片区域照地雪亮,植物和建筑都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白霜,每一点细节都纤毫毕现。如果用另外一个角度远远地看向门廊下红鹿与加尔文两人,会看见他们两人都被那种异样的光线包裹住,连轮廓都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被那月光所融化。
“关……关上……”
沉睡中的加尔文蜷缩在红鹿的怀抱中,一声低语模模糊糊地唇缝中挤出来。
“关上门。”
他无意识地低语。
他的皮肤在月光的照射下弥漫出了淡淡的虹色的光晕,就好像是灯光从打薄到极致的奶油色贝母灯罩后投射出来的一般。
红鹿的双手微微一颤,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但又像是飞逝的一瞬。
覆盖在红鹿身体上的诡异感觉瞬间消散。
一丝薄薄的云层飘过来,笼住了今夜那完美的满月。
月光暗淡了下去。
红鹿猛然回过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自己的身后,但他却并没有看见自己预想中的场景。在他身后依然只有一片寂静的街道,明亮的月光,还有富人区那令人舒爽的植物与别墅,那幽冥一般的寒冷与邪恶仿佛只是红鹿妄想中的一丝幻觉。
但红鹿知道,那并非是幻觉。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将加尔文抱入了海边的别墅了,装饰玻璃上的倒影里他的面容很清楚。
在跨进家门前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间显示他在门口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但在他的感知中,那种逐渐侵蚀他的冰冷感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
红鹿径直穿过漆黑一片的客厅,走上环形的楼梯,最后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将加尔文安顿在柔软而宽大的床上。
在给加尔文盖被子的时候,他发现乳色的真丝被套上忽然多了一滴血迹。
银蓝色的月光越过窗子,形成的方形光斑恰好落在了床铺的区域,而那血液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
他伸出手,在那一滴圆形的血滴上轻轻一触。
他的指尖沾上了血,血还是温热的。
下一秒,被套上多了更多的血。
红鹿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血是从他的鼻腔里涌出来的。
【你……应该……沉睡……】
在血液甜腥的气息中,芙格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来。
他的声音显得非常遥远也非常虚弱,当红鹿检视自己的意识时,芙格的影子就像是电能不足的投影一般明暗闪烁着。唯一好的一点是,英国医生的轮廓至少还称得上清晰和完整。
【……】
红鹿眯起了眼睛,但他并没有离开加尔文的床边。
【嘿,老兄,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的身体……崩溃……】
芙格的旁边,年轻的骗子一步一步从浓黑的雾气中走了出来,就跟芙格一样,他的影子也显得明明暗暗的。
现实中,红鹿俯下了身,在加尔文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
【那是门,】红鹿对着芙格与维吉利道,【‘门’开了,而且有东西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与‘门’相关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好事。】
芙格冷冷地说道,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伤痕累累,几乎露出了白骨。
一条漆黑的大狗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它蹲在芙格的身侧,冲着红鹿露出了獠牙,它的眼睛是鲜红色的。
红鹿抚摸着加尔文的面庞,他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记忆里烙印下加尔文那细腻而平滑的皮肤的触感。他的血在加尔文的脸上留下了道道红痕。
伴随着他在现实中的行动,意识之海里出现了希斯图的影子。
红鹿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嬉笑声:【当然,当然,我可爱的小芙格,你说的对,‘门’本身就不是不详的……但我要说的不是那个,我觉得的‘不好’,指的是我觉得那感觉很熟悉……】
加尔文在枕头上摇了摇头,他无意识地躲避着红鹿的抚摸。
但红鹿还是熟练地解开了加尔文上衣的扣子,然后他将加尔文的衣服脱了下来,扯出了被子。
加尔文眉头皱了皱,他瑟缩了一下便开始本能地往被子深处钻去,红鹿用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就像是我对我自己一样的熟悉。】
红鹿补上了最后的总结。
红鹿的身体相当的高挑,他的手指很长……超出了正常水平的修长。
当他张开自己的手掌,他那细长的手指就像是一只苍白的蜘蛛。而现在,当他双手都按在加尔文的肩膀与胸口上时,加尔文显得是那样的孱弱而纤细——就像是被蜘蛛所捕获的某种小小的,令人怜惜的动物。
红鹿凝视着这样的加尔文,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甜蜜而饥渴的微笑。
在他的意识里,梅瑟发出了敌意的呜呜低喉——大概是因为它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了红鹿妄想中那浩瀚而阴暗的兽意。
【红鹿。】
芙格控制住了梅瑟,他发出了警告声。
“哦,好吧……好吧……真是难以想象我的人格里会有你这样的圣人。”
红鹿保持着那种笑容,貌似亲昵地低语道。
但紧接着,梅瑟在他的意识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
【如果我是你我会控制好自己,红鹿,你的身体需要梅瑟。】
芙格的身影稍微凝实了一些,他冷酷地对红鹿道。
【哦,因为我需要一条狗来帮我适应身体的崩溃……哦,天啊,我真害怕嘻嘻嘻嘻……】
当红鹿在意识中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的同时,他在现实中抱住了加尔文,并帮加尔文翻了一个身。
加尔文□□的背部展现在红鹿的视野之中。
“真美……”
红鹿停下了与自己的人格们的争执,他全心全意地凝视着加尔文肩的背部,然后喃喃自语道。
在加尔文肩胛骨的位置,出现了两条平滑而鲜红的凹痕——还有一些红肿,伴随着加尔文的呼吸,那凹痕会有规律的微微张开,露出下方淡粉色的薄膜。
在薄膜的下方,有东西若隐若现。
红鹿伸出手,他小心翼翼地触上了那凹痕。
“唔……”
加尔文对红鹿的碰触反应非常大,他发出一声急促而模糊的喘息,然后他猛然转过身,本能地蜷缩起了身体,并且卷起了一角被子掩住了自己的背部。
这一次红鹿没有再强迫他换姿势了,相反,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然后他从床底拖出了急救箱。
在常人绝对无法忍受的剧烈头痛中,红鹿一丝不苟地用温水和酒精将加尔文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擦试了一遍。紧接着他回到楼下处理掉了加尔文在这一夜穿过的衣服与鞋子。
而当一切收尾工序都完毕之后,他的眼睛和耳朵里都有了轻微的渗血。
【你的眼球快爆炸了,老兄,你得让我们接手了。】维吉利在他的意识里吵吵闹闹地叫嚷着,哪怕红鹿分神给了他好几下教训也没能让他安静下来。
【该死的——现在可真的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这具身体真的快垮了!】
维吉利在尖叫。
红鹿在客厅里找了一个位置,他安稳地坐下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金酒一饮而尽。
在意识之海里,他的视线对准了格外苍白而虚弱的芙格。
【做好准备……】
他嘱咐道。
【我会的。】
芙格平静地说道。
红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