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西班牙人被关进了自己战舰的船舱。阿德莱德船长则裂开大嘴,笑得合不拢来,露出一口臭烘烘的烂牙。
“我早就知道,你们不会给该死的西班牙佬好果子吃。”阿德莱德嘴里一边喷着臭气,一边在那喋喋不休地道,“在你们那种可以连续发射的奇特火枪面前,西班牙官兵绝不比印地安野蛮人强多少。尊贵的先生,听我一句劝,你们应该把所有俘虏的西班牙佬切碎了扔到海里喂鲨鱼,或是直接吊死在桅杆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把他们养起来。”
“你这么憎恨西班牙人?”眼见着甲板已被打扫干净,经历了一场紧张刺激的冒险的王文龙调整了一下心态,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在这个小地方出身的英国船长面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某英国首相一样从容不迫。然而,刚刚见过了脑壳横飞的战斗场面,虽然自己只是被动旁观者,这位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仍在心中暗骂:“***,这货真价实的大航海时代,还真他么刺激!”
“当然。”相比在一旁故作威风的“温斯顿·王吉尔海军大臣”,阿德莱德船长的表现反倒更像是个正常人类,“西班牙佬都是自大无知的罗马走狗,这些天主教徒会烧掉一切他们认为是不合理的东西。他们在海上无恶不作,攻击一切和平守法的可怜商人,他们就是一群标准的海盗——正如您刚刚所经历的那样。该死的,他们在三十几年前竟然还要征服我的祖国,我的一位叔叔在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中失去了一只脚……”
看着旁边这位喋喋不休的老船长,将“海盗”这两个流着英国墨水的字面不红心不跳地扣在西班牙人头上,王文龙笑了笑,没有揭穿他。
……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王文龙、李同和与会计马长乐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草本植物的!发达了,这回真发达了!”马长乐的嘴巴已经歪到了腮帮子上,“王哥、同和,几万的西班牙银元啊!这要是折合成人民币,得多少钱啊!哎!你们别打岔,让我算算……”
马长乐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在那掐算。只是他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哪能算得明白。他前世作为一个会计,每天经手的账目数字不计其数,可惜都是“别人的钱”。如今,这笔天外横财虽然不完全属于自己,却毕竟有自己一份嘛。正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还他么是抢劫来钱快啊!热血冲头的马长乐浑然没觉得自己嗜财如命,只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这个时代。
“哦吼,可惜我们抢的不是西班牙的运宝船。”虽然没有像马长乐那样丧失理智,面对着这一大笔横财,维持着理智的王文龙也面露得色,得陇望蜀地说着胡话。
“嗯,除了获得这些银元之外,我们还打死打伤十几名西班牙水兵,顺带俘获了一条西班牙战舰。现在我们更像是海盗了。也许不久后会被吊死在塞维利亚。我说哥几个,咱们要不要换上阿德莱德的船长帽,再给自己弄个眼罩带带?”李同和半开玩笑似得话令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同和,你有木有搞错,是他们抢我们好不好?怎么他们成为受害者了?”马长乐倒是不觉得李同和的话有什么好笑,差点吼起来。
“长乐啊,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位代理舰长——卡特琳娜中尉会把所有的英格兰船只都当做海盗来打击。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一艘海上的英格兰船只是干净的。”王文龙无奈地摊开双手。
“其实啊,我们这次收获最大的不是那几万的西班牙银元,而是那位可爱的小海盗——卡特琳娜?德?艾兰索。”李同和忽然想起了一见到卡特琳娜就有些进退失据的李仁军,“也许她那劈肩一刀,说不定还能砍出一段跨越时空的恋情呢……”
“说起那个假小子,也是很有意思呢。”也许是女性天生就对“跨越时空的爱恋”这类话题感兴趣的原因,上官绮云笑着说道,“我们的假小子希望能亲自到李仁军面前去忏悔。她可能认为被这么一刀劈翻的人不会活太久,至少也是个残废。
“仁军那家伙可把人家忽悠惨了,什么华夏东洲共和国代表团在访问欧洲王室的途中,遭到西班牙战舰的无理威胁什么的……”上官绮云笑得很开心,“尤其是李仁军当时那个替同和挡刀的英雄壮举,说不定会让我们的小海盗芳心可可呢……”说这话时,上官绮云的眼中也冒出了小星星。
“等等,我说上官……”李同和忍不住吃味道,“男人当英雄也是要有机会的。你信不信,要是你面临危险,我也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的。”
“是么?”上官绮云似笑非笑地扫了李同和一眼。
“很抱歉,下次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让给你。”“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仁军半边上身露在外面,批着大衣,扶着墙走了进来,左肩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老赵和小夏怎么可能允许你这个病号出房间!”王文龙一看死党这副死像,皱紧了眉头说道,一边又急忙扶着他坐了下来。
“夏秋瑜坚持要去救助那些重伤的西班牙水兵,老赵被她缠得没办法,也跟着去了,我就偷偷溜了出来。女人呐,就这样……”李仁军摸了下肩膀上的纱布,无奈地笑笑。
体验了一把抢劫得马长乐闻言不禁大皱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王文龙低头想了一会,开口道:“长乐,这里没有外人,我们队伍举步维艰,什么事都开诚布公比较好。”
听了这话,老于世故的会计却仍是犹豫了一会,才字字斟酌地说:“我们带的可是港口里清出来的现代药物。我不懂化学,但我知道很多消炎药、抗生素都难以复制。现在这个时代伤风感冒就能要了我们的命,这样给出去,不合适吧。”
“长乐既然这么说,”李同和看起来对此不置可否,却主动请示王文龙道:“要不要我去和老赵说一下。”
“没事,”经历此事王文龙发觉现在自己在这个所谓的“欧洲远征队”中的位置着实大不相同,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而是实事求是地回答:“依我看,这倒没什么事。”
“怎么说?”马长乐眨了眨眼。
王文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经此一役,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发现了,我们对风帆时代的航海技术几乎是一无所知。如果有,那也只是看书看来的‘纸上谈兵’,真的要在航行途中出现问题,还是必须得依赖这些有经验的老水手。
“然而,‘五月花号’上的这批英国人,无论是国籍身份,还是实际经验,相对于现在这个时代占据主导地位的西班牙人来说,相差都很大。因此,小夏虽然只是凭着她现代人的良心去救助这些水手,却仍可以让这些海盗水手对我们感恩戴德。虽然我不指望能像某些小说里那样,‘救命之恩’如同施了魔法那般能让人死心塌地。最起码,这番医治过后,倘若我们要让他们加入我们,为我们开船、训练水手,不会太难。”
王文龙这番话说下来,房间里的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无话可说了。虽然如此,向来脑筋活络李同和却仍有些疑惑:“那要是石头那边直接一步到位,造起了蒸汽船呢?”
“你是说负责造船厂的石益格那边?”王文龙笑了笑:“没那么简单的。”
手臂晋升为木乃伊的李仁军气力不足,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见到这样,便果断地出声打断道:“我没什么事了,你们还是去看看童仁海吧,这小子今天一口气血肉横飞地干掉几个西班牙海匪,心里有些扛不住。刚刚听老赵说,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估计是有点心理阴影了。”说完,又往舱门外看了看,换上一副神秘的笑容,“王哥、同和,你们觉得,咱们那位中尉小姐,有没有抵死不从的坚贞?”
“你说呢?”王文龙想起李仁军推门而入之前几个人的话题,难得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面对‘上官小姐’,李同和倒也没再放肆,但也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
“你们几个没正经作死的男人……”上官绮云哪能不知道这几个好事之人的想法,白了重伤状态下还口无遮拦的李仁军一眼,自己朝船甲板楼梯走去。
“好吧,兄弟,你的机会来了。我感觉那位卡特琳娜女士似乎看上你了。”王文龙拍了拍李仁军完好无损的另一条臂膀,“哥是过来人,听哥一句话,记住,表情一定要痛苦,越痛苦越好,能够中途晕倒在她的怀里就更完美了……”
被他这么一说,李仁军想起了什么,挠挠头,有些脸红了。
……
半小时后,“五月花”号的某间船舱里。
“哦,我的上帝……”
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弯刀去拯救同伴的高挑青年居然带着伤走进自己的房间,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在惊讶之余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然后又迅速闭上眼睛,双手握在胸前,嘴里碎碎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李仁军一边略带微笑地看着这位一度不可一世的“海贼王”,一边拉过了一把椅子。上官绮云则在一旁充当李仁军“执行公务”的翻译。
“我很抱歉。”没等李仁军在床边坐稳,卡特琳娜就睁开了眼睛,用英语低声嘀咕了一句。
“没有想到四海扬名的卡特琳娜?德?艾兰索会英语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你会英语吧,”李仁军大方地坐在了对方床边,摆出一副平等交流的样子。上官绮云看了看场面,将自己那椅子放在了较远的位置。
“你们真是那个什么……明国人?”西班牙女中尉突然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忽闪着质疑,“你们不是在东方吗,怎么跑到新大陆去的?你们又是怎么坐上英国人的船的?”
“一次一个问题,”在穿越众的慷慨和严令下,卡特琳娜等西班牙海盗与英格兰水手一样,在战后得到了一次用海水刷洗身子的机会。卡特琳娜洗干净的短发上沾了点盐,晶体反射油灯的光芒,显得满头金发与她的暗蓝色眼珠同样熠熠生辉——起码在李仁军眼里是这样的。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摇头晃脑,问这问那,这令这位单身汉有些头皮发麻。
“抱歉,”卡特琳娜也是一位奇女子,只是有些被近几天七上八下的人生冲昏了头脑:“那你们究竟是哪国人?”
李仁军无视身后上官绮云的暗笑,强装镇定,竖起右手一根手指,胡乱指了个方向,按照一行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说道:“东洲和明国一体同源,我们就像你们欧洲历史上的东西罗马那样大同小异。我们比你们更早来到了新大陆。你们的新西班牙,在我们眼里不过就是一群农夫偶尔走迷了路,然后就认为那里是自己的家。”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李仁军也恢复了冷静、整理好了心情。只见他坐正了身子,在卡特琳娜的思维和话语跟上之前煞有介事地抢先说道:“你出身西班牙一个底层小贵族家庭。你有着和其他同时代女孩截然不同的思想。你性格执拗,难以安静,一度被父母送进修道院,后来又自己跑了出来。并女扮男装成为了西班牙军队的一名普通士兵,换过好几个名字,甚至还一度参加了西班牙在智利的几场战斗。后来因为杀人去忏悔,才让人知道了你是女人……”
随着李仁军的娓娓道来,卡特琳娜的嘴巴也张得越来越大,到最后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最后,她像是个皮球开了孔,长出一口气,沉默着垂下头去。
几乎过了半晌,李仁军甚至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女海盗忽然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两只眸子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独特的暗绿色短袍的东方男人:“那么,你真的来自鞑靼?”
关于这个称呼,李仁军一时之间莫名所以,只能点了头。
“哦!鞑靼!我知道,那是东方的大帝国,我看过马可波罗的游记!”得到了确认的卡特琳娜爽朗地笑了,露出一副与之前身为海盗时装出来的神气完全不同的落落大方:“在出海之前,英文和意大利文的译本我都读过。”
“哦?”李仁军顺着话题问道,“在你心目中,东方是怎么样的?”
“东方啊!”卡特琳娜用一种向往的目光道:“鞑靼帝国,统治赛里斯、契丹、约翰王国。还有生产丝绸的丝之国,以及极东日出之地的白银国、黄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