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叶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伤害到了,伤心万分,徒劳地去抓那些已经成了灰烬的布帛,一心想让它们重新复原。但她越抓,那灰烬就越细,由不得她暴跳如雷:“一定是那个人搞的鬼,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样?”
苏绾道:“不是他。而是这些东西到了年限了。”遂把她的看法说了,北辰星君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这些都是普通布帛,又如何能千年不腐?”
栗叶含着泪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那个人了?就算真是他,也肯定是别有目的,居心不良,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那个人是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大概除了圣灵以外,再没有人会操这种心了吧?在听了雪霓的故事后,苏绾原本是很讨厌这位圣灵的,此时不知怎地,竟然就把那厌恶去了许多。能够想到保存爱人生活过的地方,又经常来打扫卫生,也许不是爱情,但绝对有内疚,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但是栗叶对圣灵的偏见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不可能突然间就扭转过来。而且当初的恩恩怨怨,又有谁能明白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罢了。因此苏绾也不劝栗叶,转而道:“我很喜欢这套青瓷茶具,可以看看吗?”
栗叶闷声道:“你看吧。”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小心些,别磕着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苏绾点头:“那是自然。”
大概和雪霓仙子淡然的性格相关,这套青瓷茶具质地细腻,釉色青莹,造型简单古朴,端庄大方,乃是抽象到不能再抽象的凤形,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一副图来,素白的纤纤玉手,捧着青翠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汤散发出的热气犹如乳白氤氲的云烟,正是一副绝美的画。
苏绾想着想着便入了神,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玩,在一个亲戚家中看到过一只漂亮的青瓷杯子,说不出来的想要,那个亲戚也没把那青瓷杯子当回事,见小姑娘喜欢,就要送她。她父亲却不许她收,说是不能让她养成这种去人家玩,看上喜欢的东西就想要的坏习惯。
她还为此哭了好久,长大后,她父母说起这件事来,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那只杯子。现在想来,那只杯子可不正是和这套茶具像得很么?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北辰星君见苏绾望着那茶具发呆,忍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
苏绾回神,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套茶具熟悉得很,仿佛是在梦里见过的。我小时候就见过一个类似的,一心想要,因为各种原因没得到,还哭了好久。难道说,老天爷是在暗示我,有朝一日我会遇上这么套茶具?”
栗叶嗫嚅着嘴唇看了她好几眼,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好说,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这要是其他东西,苏绾说喜欢,她就送了,可这是雪霓最爱的东西啊,她舍不得。
北辰星君见状拉了苏绾一把,苏绾这才想到自己刚才那段话有变相和人讨要东西的意味在里面,连忙笑道:“现在想来,多亏我爸不让我拿那杯子,要不然,依得我这个毛手毛脚的坏脾气,早就被我弄坏了。欣赏就好,欣赏就好。”
栗叶暗自松了口气,大方地道:“好东西是要与人欣赏分享的,你若是喜欢,这些日子尽可以拿了用。”
知她是诚心诚意,苏绾也不推辞,再三保证:“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栗叶起身道:“我还想着要安置你们休息,看现在这个情形,恐怕什么东西都坏掉了,得去重新布置。”
苏绾忙追了过去:“我和你一起去。”
客厅的尽头,是一道半掩在岩石后面的月亮门,进了月亮门,就是三间屋子,两间卧房,一间厨房。除却锅碗瓢盆,金属瓷器石头等物,其他东西都尽数朽了。
栗叶一边抹眼泪,一边将那些成了灰烬的摆设扫出去。只有孤独过的人才会更加珍惜友谊,苏绾像个跟屁虫,跟在栗叶的身后,但并不主动打扰她,只看她需要什么,就及时递上。
栗叶叹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一会儿就好了。你看,现在没有被褥枕头,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去以前的熟人那里找点来。”
这其实是想要一个人呆着的婉拒,苏绾笑笑:“那我去其他地方打扫。”
她进了其中一间卧房,就看见北辰星君摸了只盆子,取了块自家的汗巾,挽着袖子,像模像样的在擦石床上的灰烬。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就想坐在某处,欣赏这副画。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寻了个石墩,歪着头盯着北辰星君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恨不得他不要停,一直擦下去。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北辰星君有些不自在,笑着骂她:“懒婆娘,还不来帮忙?”
苏绾振振有词:“我们家里面,就是我爸负责打扫卫生,负责做饭,我妈妈负责检查的。”
北辰星君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她,声音一下飞扬起来:“好,那你等会儿来检查,看看是不是干净了。要是不干净,我又重新擦,直到你满意为止。”
苏绾原本说了刚才那句话,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这话似乎也是暗示人家,可以结婚,过婚姻生活的吧?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看见他打扫卫生,就想到了结婚?脑子进水了?北辰星君喜欢她,她喜欢北辰星君,这点毋庸置疑,可要是说到结婚……苏绾就有些拿不准了,时间不对劲,地点也不对劲。
此时听了北辰星君的话,她反而有些不确定起来,他似乎很高兴?原来一个吻,可以改变这么多?
北辰星君已经把湿漉漉地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今天说话总是一语双关的,再说两句来听听?”
苏绾笑着仰头,看到他眼里去:“你想听什么?”
北辰星君的瞳孔像一朵黑色的墨菊,美丽而惑人,他的手顺着她的肩头,滑上脖子,停在了她的脸颊上,捧着她的脸沙哑着声音道:“比如说,你可以问我,只有两间屋子,该怎么睡?对了,栗叶从来不和人一起睡的,她讨厌有人跟她挤在一起,就是雪霓,也不能。”
苏绾差点被口水呛到的同时,心一阵狂跳,这是赤果果的暗示!以前的时候吧,他硬逼着她跟他住在一起,她也没觉得有多别扭,就算是前段时间,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也你靠着我的大腿睡,我靠着你的大腿睡的,也没觉得怎样不对劲。可是,可是,现在这气氛怎么这么暧昧?苏绾的手脚都僵硬了,甚至连眼睛都忘了该怎么眨。
北辰星君很满意她现在这副模样,低头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下,低声道:“我想吃大白馒头。你明白的。”
如果说先前苏绾只是心跳加速呢话,此刻她的头就完全炸了,晕了,她傻乎乎地看着北辰星君:“你在勾引我。你是故意的。”
北辰星君望着她魅惑一笑:“我就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我就算是拿着抹布打扫卫生,也比有些人的赤身露体和唱歌跳舞好看得多。”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琼舞和未已的事,琼舞倒也不说了,可是未已,未已和她有什么关系?人家未已是有主的,而且未已面对她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戏弄蝼蚁一般的态度而已。小气的男人,苏绾眨眨眼睛,故意道:“我觉得,其实唱歌跳舞和赤身露体,也有它独特的美,值得欣赏。而这个拿着抹布打扫卫生嘛……”
北辰星君一只手温柔地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着,不怀好意地斜着眼睛看她:“怎样?”
苏绾先抚上他放在她脸上的那只手,笑道:“拿着抹布打扫卫生,更是一种独特的美。”没等北辰星君表扬她,她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拉开他的手,折身往外跑:“但还是比不上唱歌跳舞的好看!”
北辰星君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追了出去:“你胆子见长啊?”刚跑了两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人来了!来势很快!”
三人很快掩了身形,静待来客。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见一声凄厉响亮的“也得!”的鸟叫声从洞口传来,接着是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一个瘦削的身影的缓缓出现在洞口,看着洞开的大门,也不进来,就站在那里看,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穿着黑袍黑鞋,系黑腰带,领口袖口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从领口露出的里衣是白色的。他很高,大约和北辰星君差不多,但是瘦多了,五官不是很好看,只是组合在一起后,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很吸引人,也很伤人。
怎么说呢?苏绾想了半天,才想起该怎么形容他,一尊冷漠的雕像,让人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撕破这张冷漠的面具,看看下面是张什么样的脸孔。
来人的目光闪电一般地朝他们藏身的地方扫来,出声道:“栗叶,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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